其中就包括了他。
給了他一飛衝天的機會,也給了他接近心中所愛的機會。
金立英器重他,尊重他,關心他,他應該像幫會中的其他人一樣,豁出這條命來,死心塌地的為金立英賣命。
如果他不知道真相的話。
“是。”胥喬垂下眼眸,像是不知道如何開口似的,沉默了半晌。
“是江璟深吧。”金立英神色淡淡地笑了笑:“你不必想著為她遮掩,隻要真真喜歡,江璟深真心對她好,這門親事也沒什麼不可以。”
金立英的目光移到攤開的相冊上,他沉默地看著相片上笑容滿麵的小女孩,半晌後,輕聲說:“隻是,江璟深真的會真心對她好嗎?”
“他真的能夠分割自己的仇恨,將真真看作自己心愛的女人,而不是金家的女孩嗎?”
金立英翻至相冊下一頁,上麵還是金鯉真幼時的照片。
金立英看著照片中的金鯉真,目光卻像是透過她在看著更遙遠的人,他的聲音越發低柔,眼中露出一抹悲傷。
“他真的能夠保護她,珍惜她,在任何時候都不退一步嗎?”
胥喬沉默著,金立英自己給出了答案:
“不會。”金立英的淡笑中流露出一絲嘲諷,輕聲說:“……如果他真的能做到這一點,就不會在她退縮時立即定下另一樁婚約了。”
胥喬有心細看金立英的神情變化,卻怕被他察覺,在大多數時候都隻能匆匆掃上一眼,記在心中細細研磨。
“胥喬。”金立英忽然叫出他的名字,他心中一緊,抬眼朝金立英看去。
“你愛真真嗎?”金立英看著他:“你願意為她付出生命嗎?”
這個問題,他不需要考慮。
“願意。”他低聲說。
“願意將她淩駕於一切之上嗎?”
“願意。”
“證明給我看,我就把金烏會和她一起交給你,如果不能,那你就回蓮界吧。”
金立英從相冊底部抽出一張嶄新的照片,從他的方向推到胥喬麵前。
胥喬一動不動地看著眼前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平頭青年,滿臉凶相,有五官的原因,也有全頭刺青的原因,青年叼著煙站在一家小香煙攤前,正從褲兜裡掏錢買煙,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偷拍。
他聽見金立英的聲音從前方響起,一如既往的溫和,仿佛隻是在說一件平平無奇的小事。
“殺了他。”
書房的門開了又關了,有一個腳步聲遠去,又有一個腳步聲靠近,金立英站在書房寬闊的落地窗前,頭也不回。
“他答應了?”華奇的聲音從身後一步傳來。
“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金立英頓了頓,輕聲說:“這樣也好,答應得太爽快反而沒有意思,我讓他回去好好考慮。”
“阿青的行動,我會派人監視。”華奇馬上說:“他那裡一有風吹草動我們就能馬上知道,如果胥喬遲遲不動手,就由我們的人動手。”
金立英放心華奇的辦事能力,心情平靜地看著窗外。
不遠處的金家主樓亮如白晝,而他站著的地方隻有吞噬一切的濃重夜色。
“他會怎麼選擇呢?”他看著夜色中隱隱綽綽宛如怪獸的迷宮,自言自語般地輕聲說著:“為了摯愛殺死摯友?還是像他父母那樣……無論威逼還是利誘,都會堅守所謂的正義?”
“他會答應的。”華奇用陳述的語氣說道,仿佛已經看到結果:“得而複失是比求而不得更難熬的痛苦。”
金立英的目光看著幽深而沒有儘頭的夜色。
“是啊……”他輕聲說。
得而複失,是十八層地獄的最後一層。
他已經在這層地獄中煎熬多年,如今總算等來終結的那天了。
“華奇,清瑤去世後,你夢見過她嗎?”金立英問。
“在監獄裡的那些年經常夢見,這些年夢得少了,上一次夢見清瑤……是在半年前吧,我夢見她穿著校服,紮著兩條小辮,還是那麼年輕,我卻已經變成一個糟老頭子了。”華奇自嘲地笑了。
“我從來沒有夢見過她。”金立英低聲說。
“這真奇怪……夢境表達的不是人們內心深處的強烈欲望嗎?”他喃喃自語:“為什麼我這麼渴望見到她,卻從來沒有夢見她呢?”
華奇回答不了,隻能沉默。
“你說,這世上真的有死後的世界存在嗎?”
除了死後有靈,金立英找不到任何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隻有死後有靈,才能解釋整整十九年來,六千九百多天裡,為什麼他一次都夢不到她。
華奇抬起頭看向站在窗前的金立英,他站在陰影裡,一動不動地望著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空,像是一座沒有生命力的雕像。
“……你走吧。”金立英啞聲說。
華奇沉默片刻,向他鞠了一躬,慢步走出書房。
書房徹底安靜下來,金立英目不轉睛地望著被黑暗吞噬的鐵線蓮迷宮,胸腔裡空空落落,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剩,像是真空的浩瀚宇宙,隻有無邊無際的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