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
華奇向著金立英恭敬地彎下腰。
遠遠地將金鯉真胥喬二人包圍起來的金烏會成員也都放下槍, 又敬又怕地叫了聲“二爺”。
策劃了這起長達十六年之久的巨大陰謀的幕後黑手緩緩離開塔樓, 踩著黯淡月光, 向金鯉真和胥喬穩步走來。
他走到包圍圈裡的華奇身邊,穿著鋥亮皮鞋的雙腳停了下來。
“真真, 沒想到我們還是避不開這最後一麵。”金立英看著金鯉真, 臉上露著溫和的微笑
金鯉真對他怒目而視:“呸!彆叫我真真!謊話連篇的騙子!”
麵對金鯉真的怒罵,金立英麵不改色, 臉上依舊露著微笑, 隻是微笑之中,多了一抹哀傷。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他輕聲說:“我對你說過的話, 都是真的。”
“你說你愛我,但是一直想要殺掉我的就是你!”金鯉真怒聲說。
“真真, 我曾說過,即使我有女兒,我也不會愛她勝過愛你。這些話都是真的。”他深深地看著怒目圓瞪的金鯉真,輕聲說道:“如果有可能, 我也不想和你走到這一步。”
金立英的目光移向金鯉真身旁的胥喬,說:“你千不該,萬不該,攪進柳擇非的這灘渾水裡。”
“你多番挑釁, 不就是想要見我嗎?現在我來了, 你想要說什麼?”金立英看著胥喬, 他的臉在微笑, 眼神卻是冰冷的。
“我要知道你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胥喬目不轉睛的看著金立英:“你和柳啟翰俞璧之間, 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是呀……是血海深仇,是奪妻之恨。”金立英輕若呢喃的說道。
“你和俞璧——”金鯉真震驚了。
“真真,你不應該站在他那邊,嚴格說來,他是你殺母仇人的兒子。”金立英說。
“你放屁!”金鯉真想也不想的說道。
“你覺得你是無辜的嗎?”金立英看著胥喬:“你或許是無辜的,但你的母親,完全是罪有應得。”
“我的目的是什麼?”他平靜的聲音就像是在訴說著彆人的事情:“我的目的就是要讓讓我失去心中摯愛的人,也嘗嘗萬念俱灰,日日夜夜都深陷在無儘絕望中的滋味。”
金立英站在原地,悵然若失的目光望向視野儘頭模糊不清的海平麵,投映在他臉上的月光隨著他細微的動作變化,光影交疊,忽明忽暗。
“在你們看來,造成今天這個局麵的源頭起於16年前,對我來說,卻是從更早以前就開始了。”金立英平靜而沉穩的說道:“18年前,江璟深的父母發生車禍,車禍中一共有三人死亡。除了江璟深的父母外,還有另一輛車的車主死亡。存活者有兩人,一人是江璟深,一人是江家的司機,王誌平。”
“江璟深是否告訴過你,車禍,是因為金家的陰謀?”金立英看著她笑了:“我父親的確有過類似的打算……在你母親選擇嫁給三弟之前。”
“你母親隻有嫁給金家的唯一繼承人,殺死江家其餘三人才有意義,否則隻是給旁人做嫁衣,得不償失。在當時的環境下,三弟是金家最不受喜愛的孩子,如果他得到江家的所有遺產,毫無意義會成為這場繼承之戰的又一個強力競爭對手,我的兩個兄弟,無論是誰都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我聯合他們,說服了父親,讓他相信獲得江家遺產後的三弟加入繼承之戰隻會讓局勢失衡,讓金氏王國分崩離析。”
“你不信我。”金立英看著金鯉真震驚的眼睛,用平靜的陳述語氣,輕聲說道:“就像當年你母親也不信我一樣。”
“真真,真相不一定是美好的,你確定你想要知道真相嗎?”他看著那張和江倩相差甚遠,但輪廓細微之處依然還有相像之處的麵孔,輕聲說:“愚蠢天真的快樂和敏銳清醒的絕望,對你而言,究竟哪一種更痛苦呢?”
在這獨自陷入絕望的18年間,他時常捫心自問,究竟哪一種更令他覺得痛苦呢?
他定定的看著金鯉真那雙圓潤杏眼,她和她的母親不同,那雙眼睛總是蘊含著勇氣的光芒,她的回答和他想象的一樣,也和他自己做出的回答一樣。
“我要知道真相。”
“是啊。”金立英低聲說道:“不知道真相,就連複仇的目標都找不到。”
他抬起眼眸,目光看向遙遠的天邊,那輪圓月越來越黯淡了,不是因為夜色正濃,而是因為天色將亮。
黎明即將到來,在不遠的將來,一切都將塵埃落定。
“車禍的確是人為的。罪魁禍首姓金,但他的名字不叫金立英……”金立英輕聲說:“他的名字,叫金立續。”
“我的好三弟金立續,和後來成為我好夫人的趙妤潤一起,一個拿出斷章取義的錄音和懷孕證明,一個趁虛而入,連哄帶騙,使你母親相信我和她在一起,隻是為了在繼承之戰中獲勝,而趙妤潤才是我心中真愛。”
“為了履行江家養女的義務,不讓祖輩的聯姻約定落到江璟深的頭上,她選擇了嫁給金立續來完成江金兩家的婚約。”金立英說。
江倩忽然悔婚嫁給了金立續,他始終百思不得其解,想要問問江倩原因,江倩對他避而不見,而同樣喜歡江倩多年,真正意義上和江倩青梅竹馬的三弟金立續則一副愧疚又竊喜,仿佛撿到天上掉下來的林妹妹的模樣,讓他也有口難開。
木已成舟,他隻能吞下所有痛苦露出祝福的微笑。
直到金鯉真兩歲那年,江璟深的父母車禍身亡,他因為擔心江倩,而忍不住趁金立續出國辦事時,在夜裡悄悄去找她,正好撞見了正在自殘的江倩。
在懷著金鯉真的時候,江倩就有抑鬱的症狀,產後更是被確證產後抑鬱,江父江母的車禍身亡加重了她的抑鬱,她的精神崩潰了,泣不成聲地對他說她覺得世界很陌生,不知道有誰可以相信,從她前言不搭後語,混亂的表述中,他終於知道發生了什麼。
“這個誤會一直持續了兩年,在江璟深的父母車禍身亡後,我們才解開了誤會。我們約定各自離婚,重新開始。”
“我以為我們還有機會重新開始,我甚至做好了放棄一切的準備,想要和她重新開始……”金立英平靜的聲音裡首次出現了不平靜,他加速的語氣帶著微微的顫抖:“三天後,她卻被傭人發現割腕自殺,死在了浴缸裡。”
她沒有留下任何遺書,所有人都認為她走上了抑鬱症最壞的道路,隻有他知道,在這三天裡,一定發生了什麼,讓明明精神狀態已經開始好轉的江倩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
“是你的母親放上了逼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金立英的目光移向背對著海浪和礁石的胥喬,聲音又恢複了古板的平靜。
“從車禍中發現了蛛絲馬跡,認為這場意外車禍下隱藏了一起謀殺案的俞璧在調查陷入僵局的時候,給江倩打去了電話。”金立英頓了頓,低聲說:“你母親察覺到俞璧在懷疑我,逼她說出懷疑的理由。”
“俞璧懷疑我的理由是王誌平的證言……可是王誌平,原本就是金立續的人啊。”他扯了扯嘴角,年過半百的臉上露出一抹難看的微笑:“後來我才知道,我和江倩解開誤會的時候,金立續第一時間就知情了。他是一隻在夾縫裡長大的老鼠,謹小慎微,習慣在居住的每個地方都偷偷裝上監控。”
知道江倩打算等他回來就提出離婚,金立續立即聯係了王誌平,得到指示的王誌平在天亮後找到俞璧,說出“忽然想起來的事”,讓他成為俞璧的重點懷疑對象。
俞璧打電話給江倩,成為壓死江倩的最後一根稻草。
江倩沒有在自殺現場留下遺書,隻有一張白色的信箋出現在他枕頭下,上麵隻有短短一句話:“生生世世,我不願再遇見你。”
“……所以我要毀了你。”金立英看著胥喬:“因為你的母親為了追求所謂的正義,毀了我餘生本來可以擁有的全部美好。”
“金家的財富王國,我其實不在乎,我的雙手完全可以掙出一份自己的家業。”他笑著,笑容苦澀,比哭還要難看:“但是從出生那一天起,我就和這個姓氏緊緊綁在了一起,我含了金家的金鑰匙,就要承擔起與之相應的責任。唯一能夠讓我感到慰藉的就是天真善良的倩倩——在充斥著罪惡和虛偽的世界裡,一個單純無垢的靈魂有多耀眼奪目——”金立英看著胥喬,啞聲說:“這一點,你一定和我一樣清楚。”
金鯉真聽完整個故事後,震驚的地方太多,都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但最令她吃驚的是——
“你殺了我,難不成以為金立續會痛哭流涕,傷心痛苦嗎?”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金立英,覺得他腦殼有包。
從一個幕後黑手變成兩個,金鯉真沒多出一點傷心——不,應該說,她從頭到尾都沒一點傷心,真正會感到傷心的金鯉真已經死了,到底是金立英想殺她,金立續想殺她,還是兩個人都想殺她——誰在意啊?
“我說過……如果不是你執意和柳擇非糾纏到一起,我不想傷害你。”金立英說:“我的確買通了你的主治醫生投毒,但那隻會讓你打不起精神,無法像常人一樣活蹦亂跳。”
“你和你的母親都不信我,都將真正用心險惡的人當做可以信賴的人……沒關係,隻要我自己相信自己就好了。”他輕聲說:“你們一個是我最愛的女人,一個是我最愛的女人在這世間留下的最後血脈。我拚命挽留你們,卻誰都留不住。”
他伸手右手,一旁沉默不語的華奇立即遞上了打開保險的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