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放榜, 孔慶榮榜上有名,二甲傳臚, 賜進士出身,入翰林院學習。
孔賈兩家自是大肆慶祝了一番,同兩家相熟的官員同僚紛紛眼紅不已,羨慕孔尚書有個好兒子,羨慕賈代善又有個好女婿。
看看人家那女婿, 都是咋找的?大女婿一甲探花,二女婿二甲傳臚, 人品相貌家世均屬一流, 這樣的好女婿他們怎麼就沒遇到呢。
不過現在也不算晚,聽說孔傳臚的娘子身懷有孕,這倒是個巴上去的好機會。
男人嘛, 還不就那麼回事,溫香暖玉在懷, 哪有不偷腥的道理?
於是京中一些善於專營的低品小官們, 挖空心思給孔慶榮送女人, 想將自家女兒侄女外甥女送上孔傳臚的床。
各種酒局宴會邀請紛遝而至, 孔慶榮躲在府裡不出門都被煩的不行,孔府的大門都快被人敲掉了漆。
最後孔慶榮乾脆帶著賈敏跑去榮國府小住, 那些人送女人總不至於送到他丈人家吧?臉皮再厚膽子再肥也不敢直麵黑臉煞神賈代善。
哼,老丈人一出,誰敢得瑟?
時間一晃來到了大年下。
小年那天下了一場大雪,伴隨著大雪而來的還有恩準賈赦承爵的聖旨。果如賈政所料, 國公爵位隻降一等,敕封賈赦為一等英勇侯,滿府歡喜。
歡喜過後便是傷悲。
這個年過得眾人心情沉重,榮國府籠罩在一層壓抑憂傷的氛圍中,連下人們都不敢大聲說話,走路都儘量放輕了聲音。
賈代善的身體每況愈下,大家心中也多少有數,賈母和兩個兒子商議一番,默默地備起了後事,期待著能衝一衝。
生病的賈代善一開始還隻是暴瘦,後來慢慢地發展成吃不下東西,頻繁嘔吐,夾著血絲,並伴隨著劇痛。一個常年廝殺於戰場,受過大小傷無數的硬漢,居然被疼的生生叫出聲來。
賈政差不多確定了他的病症,他的胃出了問題。看著他每日被折磨的痛不欲生,賈政心有不忍,一咬牙,尋來大量的黑山羊草,民間又叫大-麻,它含有一種有毒的生物堿,可以用來防止嘔吐,減輕疼痛。
賈政經過一係列的實驗,提純了其中最精華的部分,使其藥效變得更加強大。在賈代善極其痛苦的時候給他用上一點,讓他最後的日子變得不是那麼難熬。
二月二龍抬頭,晨起時賈代善精神很好,讓下人給他理了發,修了胡子洗漱好,賈母服侍著他換了一身嶄新的靛青色夾棉長袍,用過了早膳便端坐在正廳首位,等待眾人的到來。
賈母眼圈泛紅,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
這個男人她愛過,怨過,恨過,到最後一切都散落成塵,再掀不起一絲波瀾。如今這個男人的人生即將走到儘頭,心中忍不住添了一絲悵然,有種無處著力的恐慌空寂感。
“老爺,您可是想好了?”
賈代善:“嗯,趁我還在,有些事情撕扯清楚,也是防備日後他們兄弟鬩牆。”
說完又深深地看了眼賈母,“政兒那裡我不擔心,隻赦兒那孩子性子拗容易犯軸,日後少不得要你多費心。”
他一直知道史氏偏心著老二,有些不待見老大。怕就怕等他不在了,她會更加變本加厲,偏心太過就是禍。
“瞧您說的,好像赦兒不是我兒子似的?兩個兒子雖然我是比較偏袒政兒,那也是因為政兒自打出生就活的艱難,你和老太太又一味地偏著老大,我這個當娘的再不護著政兒點,他能不能活著長大都難說。”
“老大他擁有的已經夠多了,做人不能太貪得無厭,什麼都不付出,卻什麼都想要。再說我這個當娘的管他管的還少嗎?隻不過管了他也不聽罷了。”
賈母有些惱,出口的話就有些衝,這個話題簡直就是她不能觸碰的死穴,想起曾經的那些過往來,她的心揪著勁地疼,對眼前的男人那微微不舍的情緒也消散了幾分。
說起這些賈代善有些尷尬,當年的事情實在是一筆爛賬,再理不清楚了。也許他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妥,可哪個男人不三妻四妾,他是個正常男人,有自己的喜好又有什麼不對?
他知道史氏心中有怨,卻沒想到時到如今她還耿耿於心無法釋懷。
也是他小人之心,說了不當的話。赦兒如何也是她親生,她怎麼也不至於不管不顧,畢竟日後她還得依仗長房安享晚年,就算為了她自己,關係也不至於鬨得太僵。
要不怎麼說賈代善活了一輩子就沒搞明白過女人,他太小瞧女人的小心眼和報複心。有些感情真不是一句血緣關係就能順利維係的,人與人相處也要靠緣分,哪怕是有血緣關係的人,沒有緣分也惘然。
喜歡你時,看你的一切都歡喜,厭惡你時,你做什麼都是錯。
原著裡賈母能為了爵位讓二房鳩占鵲巢,將大房趕到馬房旁居住,一個孝字壓得大房抬不起頭,手段用的簡直不要太明顯,若是沒有後來抄家流放的大禍,最後的爵位落在誰身上還真不好說。
桌上孔雀藍釉刻雲紋的三足香爐裡正燒著檀香,一屢屢青煙嫋嫋升起,彌漫在堂屋的每一個角落。
室內靜的出奇,兩人相對無言,做了大半輩子的夫妻,情分早已耗儘,誰也不知道在這個時候還能說些什麼。
府裡和子女的事情要交代的也早已交代完畢,其他的也再無話可說。
至親至疏夫妻,就是他們此時最真實的寫照……
好在時間不長,大房二房的人相繼到來,大房賈赦夫妻帶著賈瑚,三位姨娘在外麵候著,二房賈政夫妻帶著雙胞胎。
族長賈敬不在,賈珍便被請了過來。
見過禮後,賈代善將賈瑚和抱著雙胞胎的奶娘喚到跟前,挨個看看,摸了摸三個孩子的頭手,又同賈瑚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就讓奶娘帶下去了。
看著兩個兒子,如今都有了子嗣傳承,大房還有個未出生的孫輩,日後子嗣定會越來越多,家族人丁也會漸漸興旺,展望未來,讓他的心情變好了不少。
咳了一嗓子,沉聲說道:“今日將大家叫過來,是因我大限將至,有些事情需要給你們交代一番。”
“老爺……”
“父親……”
“叔爺爺……”
眾人被他說的鼻子一酸,賈赦已經流出淚來,賈政眼睛也泛著紅。
賈代善擺擺手,不在意道:“沒什麼好難過的,生老病死誰都得走這麼一朝。我唯獨不放心你們哥倆,如今朝堂風雨飄搖,一個不慎便會被卷入其中,摔個粉身碎骨,甚至禍及家族。”
頓了一下,語氣越發嚴肅,“老大老二,你們跪下。”
賈赦賈政兄弟倆毫不遲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等著賈代善訓話。
賈代善道:“我要你們發誓,發毒誓,這輩子堅守本心,兄弟互助,絕不結黨營私,參與奪嫡。”
哥倆心中一凜,都沒想到老爺子擔心的竟然是這事,對視一眼,齊聲鄭重發誓道:“我賈赦/賈政發誓,這輩子兄友弟恭,絕不結黨營私參與奪嫡,若有違背,天地不容,不得善終。”
賈代善欣慰地點點頭,臉上的表情也舒緩了不少,讓他們起來坐下。
後又看向賈珍道:“珍兒,你爹外任如今不在京中,寧國府你就是當家之主,日後這一族的族長和寧國府也會由你來繼承,你要時刻警醒自身,遇事多思多想,決不能行差踏錯,亦不能卷進奪嫡漩渦,切記,切記啊!”
看著賈珍不免想起了賈敬,那小子醉心學道,心思根本就不在官場,這幾年任上的公務大多都是由師爺董卓幫忙處理,他則一心一意鑽研道學。
哎,牛不吃草沒法強按頭。這樣也好,有董卓在一旁盯著,他就是想闖出亂子來也不易。
比起賈敬,賈代善更加不放心的是賈珍,這小子被慣壞了,真正的吃喝玩嫖樣樣通的紈絝子,沒有大誌,亦沒有上進心,最容易被有心人引誘著做下錯事,還有可能是那種禍及全族的滔天大禍。
被點名的賈珍連忙出列,哽咽著說:“謹遵叔爺爺教誨,珍兒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