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趟江南不容易,賈政決定再往金陵跑一趟,搞一下突襲檢查,看看如今的賈家族人是否真如每年回報的那等安紀守法。
若是有拖後腿的臭蟲就直接拍死,虐渣他最在行了。
一行人悄悄地踏上了金陵地界兒,沒驚動賈家老宅的下人,賈政帶著幾個小輩直接去住客棧,選了那種獨門獨戶的二進小院。
男的住一進院子,黛玉和雪雁紫娟住在二進院。
王嬤嬤被黛玉留在了林家,這幾年黛玉也看得明白,與其強拘著人在眼前,身在曹營心在漢,不如放她離去,還了身契,又賞了她二百兩銀子,全了這些年主仆一場的情誼。
安頓好後,賈政一個人出門去了,走之前交代賈璉帶幾個弟弟出去逛逛,看看金陵的異地風景。
黛玉嫌天冷,身心都不大好,就留在客棧裡歇息。有護衛看著,大家倒也不擔心。
賈政沒坐轎或馬車,獨自在大街上慢慢逛著,欣賞著不同於京城的另類繁華。兩名護衛在後麵遠遠地跟隨,混跡在人群中毫不顯眼。
金陵城裡的建築大多古樸陳舊,年代感濃鬱,置身其中,有種時光回溯上百年的空間感。
大街上熱鬨喧囂,形形色色各類人,或挑擔,或趕車,或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或與路邊商販討價還價,偶爾有幾頂富貴人家的小轎子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眼前的光景,映入賈政眼簾,如同一幕正在滾動播放的古舊電影。
賈政這會兒正看得起勁兒,身子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巨大的衝力讓他不自禁往後退了兩步。
站定後定睛一看,隻見一個穿著邋遢臟汙的小乞丐,正一臉驚慌無措地看著他。
“對不住,對不住這位老爺,小子眼瞎衝撞了您,求您開恩放過我吧。”
小乞丐嘴裡求著饒,還一個接一個地躬身給賈政行禮,生怕這位穿戴不俗的老爺不放過他。
賈政沒言語,隻好整以暇地看著那小乞丐,玩味地地彎了彎嘴角。
那小乞丐看賈政沒反應,暗暗鬆了口氣,抬腳就想往人群裡鑽,卻被賈政一把薅住了脖領子。
“怎麼,這就要走了?”
小乞丐一縮脖子,哭求道:“您大人大量,就將我當個屁給放了吧,我真不是故意衝撞您的,我給您磕頭,求老爺饒恕。”
一會兒的工夫四周就圍了一圈看熱鬨的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絕大多數人都指責賈政一個大男人欺負孩子,為富不仁之類的話。
少數一部分人看出了賈政穿戴不俗,想來身份應該不差,也不發表意見,隻揣著手默默看戲。
小乞丐看有人為他說話,眼珠一轉,就想使勁掙脫賈政的手往地上跪。
一個拉一個拽,誰也沒想到賈政突然就鬆了手,毫無防備的小乞丐一下子就摔在了青石路麵上,一個天青色緞子繡墨竹的錢袋子從小乞丐的腰間掉出來,啪地一聲砸在了地麵上,現場頓時變得一片寂靜。
片刻後,圍觀的人群一下子炸了窩。
“啊呀,原來小乞丐是個偷兒,還裝的一副無辜可憐樣,虧的我還同情他來著,呸!個下流坯子。”
“是啊,大夥都被他騙了,真是可惡。”
“遇到偷兒就該打死,上個月我被偷了二兩銀子,那還是給我老娘買藥的救命銀子,我娘最後沒熬過走了,都怪這該死的偷兒,打死他,打死他。”
“打死他,打死他……!”
人群被幾個言論激進的煽動起來,大夥紛紛讚成打死這個當街行竊的小偷。個彆激進的吃瓜群眾還將手中的青菜雞蛋之類的吃食朝小乞丐的身上砸,砸的小乞丐滿臉黃黃的雞蛋汁和爛菜葉。
小乞丐被激憤的人群嚇得渾身抖如篩糠,白著臉朝眾人不停地磕頭,求大夥放過他這一次,賭咒發誓日後他一定洗心革麵重新做人。
護衛上前撿起地上的荷包,拍掉上麵的塵土,遞還給賈政並詢問道:“老爺要如何處置這個小偷?”
賈政沒理會義憤填膺的圍觀群眾,真是看熱鬨不嫌事兒大,一個個還懂得帶節奏,都是拖嗎?誰請的?
賈政低頭看了眼磕頭磕的正歡的小乞丐,從袖子裡拽出個手帕慢慢地擦起手來。“拿著我的印信,將這小子送去府衙,讓府衙嚴查是否屬於團夥作案,一旦查實,嚴懲不貸。”
五品的爵位,在京中毫不起眼,在地方上還是能拿出來唬唬人的,再有他這個出身金陵四大家族賈家的二老爺身份,想來縣衙的官員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敷衍他。
犯罪份子,從來不分歲數大小,小孩子沒有是非觀,更容易成為彆人手中一把鋒利的刀。
若是自小就被有目的的洗腦,灌輸了各種不當的危險觀念,那就更應該拘起來好好教育改造。
一個護衛領命,提著小乞丐去了府衙,另一個護衛繼續保護在賈政身後。
圍觀的路人見沒了熱鬨可看,紛紛散去,賈政則繼續不疾不徐地朝目的地走。
臨近正午,街道兩旁的酒樓飯館飄出一陣陣醉人的飯菜香,過往的行人不時有人停下腳步深吸幾口氣,豔羨地望著進出酒樓的吃客們,可惜囊中羞澀,最後隻能沮喪不甘地離去。
賈政被香味勾動了饞蟲,胃裡一陣咕咕亂響,對著他抗議。早膳是在船上用的,較為簡單清淡,這會兒也早已腹中空空。
賈政挑了個裝飾得古樸雅致又客流如織的酒樓,客流多說明菜品的味道好,在當地人心中口碑不錯。
他沒去雅間,隻讓小二在大廳拐角的安靜處尋了張桌子,護衛說什麼也不肯逾矩和賈政同坐,賈政也隨他,讓小二另給他安排地方用飯。
賈政點了四個當地的特色菜品,又要了一壺竹葉青酒,看著風景,聽著八卦,吃著美食,品著小酒,這一刻的賈政隻覺得精神放鬆,愜意極了。
“哥兒幾個聽說沒,前道街上的賈大爺今兒個又辦酒納小妾,據說這位是他納的第九個小妾了。”
“嘖嘖,可真是豔福不淺啊!老弟我就想納一個小妾,家裡的母老虎都不依不饒,那賈大爺可真是好命。”
“屁的好命,還不是仗勢欺人,我可聽說那位賈大爺納的妾大多都是強搶來的好人家女兒,甚至還有個年輕貌美的小婦人,沒隔幾天,那小婦人夫家夜裡突然就起了火,一家五口都燒死了。哎!可憐呐,這裡的事兒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沒人敢說罷了。”
“就沒人管管?那些被搶了女兒的人家就沒去告官嗎?”
“怎麼告,聽說賈家在京城的那一支極有權勢,跟皇家都連著姻親,縣衙的官員們哪個敢去撩撥虎須,巴結都還來不及呢!”
“哎!官官相護何時了?”
“快住嘴吧,胡唚什麼,小心禍從口出,來繼續喝酒。”
“是是,喝酒喝酒,那些個汙糟事兒,咱就當個樂子聽聽就算,同咱們也沒甚乾係。”
由於賈政是背對著幾人坐著,又在拐角處被牆遮擋著,幾人談論的時候也沒刻意收斂聲音,自然被賈政聽了個一清二楚。
這會兒的賈政,好心情蕩然無存,臉色沉的好似能滴下水來。
賈大爺?嗬嗬,好一個賈大爺!
他記得賈家族裡事務和祭田如今由大長老一支負責管理,每年年底將這一年裡彙總的信息統一傳回京中賈府,這些年倒是一直相安無事,府裡也就沒有額外關注。
如今看來,這大長老竟是個粉飾太平的能手,每每隻報喜不報憂,歌功頌德那一套倒是玩的很溜,欺上瞞下一直將京城賈家玩弄在股掌之間。
接下來的幾天,賈政始終沒在族人麵前露麵,隻派了人手去查族中大小諸事,大長老一房作為重點審查對象。
五天後,厚厚一摞子罪證擺在了賈政眼前,其中大長老一房的\光輝事跡\就占了一大半,那位到處強搶民女的賈大爺就是大長老唯一的孫子。
賈政一頁一頁細細翻看,小半個時辰才將將看完,看完後呼了口氣,緩緩地呼出了胸腔裡聚集的鬱氣。
賈政對身邊一直默默扮演柱子的護衛長道:“帶著這些證據,讓衙門上門拿人,絕不允許有任何一條漏網之魚,按照罪名,從重發落,不必顧忌誰的臉麵,賈家的臉都被打爛了,還哪有什麼臉了!”
護衛長心中一緊,馬上拍著胸脯保證道:“是,小的親自督辦,保管萬無一失。”
他哪裡還敢不上心,二老爺對待同族人都如此不留情麵,他一個小小護衛,若是再辦事不利,又能得什麼好。
這位二老爺惹不起啊惹不起,平日裡看著一副雲淡風輕的和煦模樣,出手卻狠辣無情毫不手軟,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前道街上賈家族人聚居地,幾日來時常傳來一陣陣的哭喊怒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