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2 / 2)

彆看她說話大大咧咧,也不怎麼害羞的樣子。其實這都是練出來的,以前在店裡招呼客人都是她爸來做的,他是掌櫃的,又是個男人,客人說什麼都能接上。再後來到她,有些講禮的客人見她是個小姑娘,那就老老實實吃飯,要麼就開兩句無傷大雅的玩笑。有些客人則是個嘴裡沒把門的,見她好看,什麼話都能說出口,倒是不會對她做什麼。隻聽了那些話,她總不能黑著臉讓人走,開門做生意可不是這麼做的。隻能隨機應變,也不能臉紅,越臉紅他們還越來勁,最好的方法就是變得爽利一些,厚臉皮一些,對方反倒是不會再說些過分的話。

可實際上她卻沒認真接觸過男人,也沒見過男人身體,看陸長纓那一眼,還真是頭一次。

所以這會聽到外麵的動靜,她耳朵就悄悄的熱了。

收斂了心情繼續在屋裡做衣服,外麵的動靜停了,然後一陣腳步響起,最後停在了門外。

“廖小姐,衣服很合適,謝謝。“

廖清歡驚得一抬頭,看著對方高壯的身形印在門口,有些心慌的說道:“合身就行了。”

昨天對方暈著的時候她倒是膽大,還敢把人運到密室裡。不過那時候是將對方捆著的,她確實不用怕。隻是現在對方好手好腳,這又是孤男寡女的。

想完,她輕輕咬了咬唇。陸少帥也不是那種人,就自己現在的樣子,對方可看不上呢。

陸長纓走到院子裡,雖說沒有燈,可月亮倒是將院子裡照得一清二楚。

他走到凳子上坐下,抬頭看了眼天空。

一直到現在,他才有股真實落地的感覺。自己曾經在國外學習,也聽說過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但這麼稀奇的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倒讓他一時沒法接受。

所以渾渾噩噩的度過了兩天,吃飽了飯,洗了個澡,才終於認識到,這已經是一個和平年代了。

而他當年所做的事,也已經全都被人完成了,沒有敵人,沒有炮火,百姓安居。

所以此刻的他,有些迷茫。他找到了自己母親留下的房子,再把巧姐送去醫院,再之後呢?自己該做些什麼?

進部隊嗎?他的身份是什麼,能進嗎?

不進部隊的話,自己又能做什麼呢?他所學的所做的,都是為了民族大業。再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他沒有軍隊了,也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看著天空掛著的月亮,他斂下眸子。

這時候屋子裡的廖清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一雙布鞋,朝他喊了一聲,“我又從下麵翻了一雙鞋子,好像是我徒弟的,腳挺大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穿。”

陸長纓看不清她的麵容,所以她軟軟的音調更加入耳。

背著油燈的她圓乎乎的,上上下下都圓滾滾,站在那像顆球,手裡舉著雙鞋子,能感覺到她的眼神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陸長纓站起來,走向廖清歡,雙手接過鞋子。

他看著對方圓圓肉肉的臉蛋,“謝謝。”

廖清歡瞥過頭,嘭一下又將門關上,“”不用謝。”

站在門口的陸長纓低頭,手指摩挲著這雙布鞋,長眉微擰。

或許,來到這裡,他可以娶一個姑娘,然後平靜的過一輩子。

……

廖清歡趴在桌子上打了個盹,沒有鐘表,也不知道時間,隻是等她在打開門得時候,外麵的月亮往後移動了不少。

掃了眼院子,見陸長纓正站在院子裡打拳,她打了個哈欠。

“大概過去多久了?”

“約莫是五個小時。”

廖清歡隨手將門帶上,困倦的揉了揉眼睛,“差不多了,你沒休息?可以在廚房裡坐在灶膛口,那兒暖和。”

就一間房,是她住的,總不能讓對方跟她一起睡。

廚房那倒是暖和,空間也大,夠他一個大男人在那坐著稍微休息一下了。

“稍微休息了下,睡不著就起來活動活動。”

廖清歡瞥了他一眼,“嗯,年輕人確實精力旺盛。”

她沒管陸長英,自己洗了個把臉又漱了漱口。掀開蓋在盆上麵的紗布,檢查了下裡麵的黃豆。

廚房裡有專門磨豆子的磨盤,昨晚就清洗乾淨了。將黃豆撈出來,又放了個桶在磨盤出口處,然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磨豆子。

以前這種活都不用她乾,這種磨豆子的活是她徒弟帶著驢乾的。沒想到過了四十年,自己一點徒弟福沒享到也就算了,磨豆子這種活都需要她乾了。

陸長纓見她困倦得不行,眼睛都睜不開了卻還是一手抓著豆子往磨盤上放,內心又是歉疚又是感動。廚房活實在是不會乾的他,隻能繼續抬水,抬完了水又在院子裡劈柴火。

雖說廚房大多是用煤爐,但還是有幾個老式的灶台,煤爐火力不夠的時候就會用上老式的灶台,所以他劈柴火也是用得上的。

倆人一個劈柴火,一個磨豆子。倒還真有幾分男耕女織的味道。就是可憐了旁邊住的人,睡夢正酣的時候,耳邊又是柴刀劈柴火的聲音,又是磨盤磨豆子的聲音。

豆子磨了兩遍,磨到細細滑滑,再用紗布將豆渣過濾出來,留下濃香如牛奶般的豆漿,但這是未熟的。需要上鍋煮一遍,豆漿的香味則越發的濃鬱。

陸長纓劈了不少柴火,靠在門邊看廖清歡做豆花,她手裡拿著個大鍋鏟,不停在鍋裡攪拌著。因為身材的原因,伸長了手有點費勁。

隻是她表情嚴肅,眼神也非常的堅定,不像是在做什麼豆腐花,像在做什麼藝術品。

看著看著,他甚至有點看入神。

廖清歡等到豆漿熱了以後,就盛到盆裡,然後放入一點點豆腐用的鹵水。她以前做豆腐都不會用什麼石膏水,也都是用鹵水的。做出來的豆花比石膏水要更甘甜一些,沒有石膏味,據說也更健康一些。

等她攪拌著豆漿讓堿水和豆漿更加融合時候,才注意到旁邊的陸長纓。

“我聽巧姐說,你每月月末都會派送一次豆腐花是為什麼?”

陸長纓走到廖清歡身邊,看著散發濃濃的豆香豆漿問道。

廖清歡抬手正要將盆端起來,旁邊一雙大掌就接了過去。

“倒鍋裡。”她提醒了一句。

陸長纓把豆漿全都倒進鍋裡,漿如瀑布般滾入鍋內。

蹲下身調整火的廖清歡開了口。

“兵荒馬亂的,海城裡看似歌舞升平,但不知道有多少逃難的人進來。拖家帶口的,要麼就是自己老家被占領了,要麼就是老家實在是沒法生活了。聽說海城這邊是租界,有洋人在鬼子不敢動手,才進來的。”

她站起來拿起鍋鏟點了點鍋內。

“他們哪知道啊,海城裡要是沒法活下去,那就真的隻能去死了。橋下被凍死的,把女兒賣進歌舞廳的,還有那些跪在路邊,求著路過的人給口吃的。就那麼個世道,我幫不上太大的忙,就隻能每個月月末抽一天時間,給他們弄口吃的。後來大家都知道了,倒是有不少人拿錢過來買,我就用那些錢,買米買麵,碰到實在可憐的,就給他們。”

她能力有限,不像陸少帥他們,為了抵抗外敵,上戰場跟人對抗。她就隻能用這樣的方式,能少一個人被餓死,就儘量少一個。

也不是沒想過把祖輩掙下來的錢拿出去,可需要幫助的人太多了,她若是真拿出來,在那個世道反而不是好事。隻能就這樣,能幫上忙,又不給自己惹來禍事。

陸長纓沉默了,他知道這種情況嗎?當然知道,正因為周圍那些人是個什麼想法,他才打算和藍軍合作。

“不過你看,雖然咱們國家經曆了那麼多風雨,還是熬過來了。四十年後的今天,大家的日子過得也還不錯。我在這裡做廚子,一個月的錢和糧票加起來,能讓我過得挺不錯的。外麵那些工廠裡的工人啊,工資也很高。白天你沒看見吧,很多人都進來。這裡麵有很多啊,都是拿著乾乾淨淨掙來的工資,來這裡點上幾道好菜,和朋友家人一起好好吃上一頓飯。這也挺好的不是嗎?雖然也有些想法是我不能理解的,但這是一個很好的國家,總會變得更好,你說是不是?“

廖清歡臉上帶著恬靜的笑容,鍋中熱氣升騰,她指了指鍋裡麵。

“你看,豆花出來了。”

陸長纓看著鍋內,白色大塊的豆花起來了,白白淨淨一塵不染,偶爾幾塊小的像是不合群般,浮在麵上。跟大塊豆花比起來,顯得格外渺小。

他輕輕點頭,“做得很好。”

雪白的豆花盛起來裝在碗裡,澆上一點醬油,撒上一些蝦米和大蒜花。再用蓋子蓋上。放到食盒裡,她密室裡有食盒,下麵放一點炭火,能保溫,做得非常仿真的脆皮銀魚也一塊放進去。

廖清歡將食盒遞給陸長纓,“給你吧,對了,如果看病的錢不夠,跟我說,我下麵還藏著不少寶貝呢,可以到黑市去換。”

陸長纓輕輕點頭,“好,多謝。”

看著人從後門出去,廖清歡長舒一口氣。

她不相信陸長纓沒有可以找的人,他的副官,他的軍隊那麼多可信任的人,怎麼可能淪落到隻能找她這位素未謀麵的未婚妻,和以前伺候他母親的傭人呢?

或許對方表現得沒有一絲野心,但她還是不相信。

這個年代很不錯,她對現在的情況也很滿意,儘管是有一些她沒法理解的地方,可說到底,她不希望這個國家再起禍事。

所以她跟陸長纓說了那麼多了,就是希望對方能安定下來,不要起什麼不必要的心思。

太陽緩緩升起,站在院子裡的她開始活動起了手腳。

劉紅星帶著一堆菜在後院卸貨,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一個靈活的小胖子在伸手蹬腿的。

“師傅,又起這麼早啊!”

“嗯,做了好人好事,睡不著。”

劉紅星一臉納悶,什麼好人好事?

……

陸長纓提著食盒匆匆往回走,邊走邊笑,笑得路過的人都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他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沒有補丁,乾乾淨淨的,。還有腳下鞋子,正好合適,都是黑色的,跟周圍的人倒也沒什麼差彆。

誰也想不到,他是曾經的陸少帥。

隻是曾經了,陸少帥已經消失了,他不會再是陸少帥。

笑夠了的陸長纓繼續提著食盒,等趕到房子的時候,一把將鐵門推開。

大門也沒鎖,他拎著食盒走進去的時候,房子裡安安靜靜的。

過於安靜的環境,讓他心裡一個咯噔。再看到側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毯子的老人時,又鬆了口氣。

“巧奶奶,我帶了豆腐花和脆皮銀魚過來。”

側躺著的老人漸漸睜開眼睛,見他把碗從食盒裡端出來,便坐直了身體。

“真帶回來了!”

陸長纓點點頭,將碗遞給老人,“我托人做的,您嘗嘗。”

這下馮巧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拿勺子舀了一勺子,輕輕喝下一口。嫩滑的豆花是鹹口的,很香,像她這種沒牙的老太太吃著正好。

主要是味道很熟悉,軟嫩香滑又透著豆花獨有的豆香和淡甜。

這讓她想到了四十多年前,她站在路邊,從那個漂亮女人手裡接過一碗豆花,雪花往下落著,整條街的人都捧著熱乎乎的碗,邊聊邊笑。

“真像那味道,一模一樣了都。你找誰做的?”

“那廖家酒樓還在呢,現在改成了和平飯店,做菜是我爺爺未婚妻的徒孫,她人好,一聽我說,就忙活了一晚上做的。”

“徒孫啊?多大年紀?”

馮巧巧看著眼前的陸長纓,突然問道。

“比我小幾歲吧!”

陸長纓是以原本廖清歡的年紀算的,確實比他小幾歲來著。

“讓人家忙活了一晚上,真是辛苦了,改日我身體好一些,就過去道謝。再去嘗嘗其他菜,既然是廖小姐的徒孫,做豆腐花都是一樣的味道,那手藝肯定很不錯。”馮巧巧放下碗,端詳著陸長纓的麵容說道。

“是很不錯,不過去之前,咱們先上醫院看病?”陸長纓將裝著脆皮銀魚的盤子放到馮巧巧麵前。

“行,先上醫院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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