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這會兒，他才感覺到了難。
舉步維艱，那可是真難。
林熙來到這裡以後，也算是一路看著賈家就這麼滑落下來的。賈家人各有各的壞，但賈赦拿下王夫人的魄力和保下王熙鳳的硬氣，他還是讚賞的。衝著這點，他也願意給他們說兩句話：“我是個小輩，朝堂上的事情哪裡有您懂的多。外麵的事情咱們不好多說，但家裡的事情，總能做做好吧。”
皇家的錢不是那麼好欠的，尤其是如今皇位上坐著那一位，性子冷酷著呢，該還的就趕緊還了；家裡的兩個姑娘，趕緊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吧，也彆等著南安王失敗後，把探春遠嫁換取苟延殘喘的機會了。
光是這兩件事情做好了，賈家至少還能保存後代，留下複起的希望。
隻說了這兩件事後，林熙又在賈赦麵前提了一嘴：“聽說那賈雨村原先是個酷吏，辦案十分冷苛，貪酷徇私、冷酷無情，已經惹得許多人不滿。他也是府上的族人，不知赦老對此人是否了解？”
賈赦想起石呆子那事，臉色頓時就變了。
林熙看了他一眼，慢條斯理道：“前兒忠順王妃的幼妹進了宮，才幾個月呢，就封了婕妤了，深得皇上寵幸，當真是風光無限。說起來，忠順王昨日還在朝上參了北靜王一本，聽說貴府與北靜王府交情不錯，赦老可知這具體發生了何事？”
賈赦搖了搖頭，整張臉上都沒了血色。
林熙又歎了一聲，說道：“聽說寧府原先的奶奶秦氏溫柔能乾，是個十分難得的人，可惜了，紅顏薄命……”
這句話，成了徹底壓倒賈赦的稻草。秦可卿是什麼情況，賈府裡的人心裡都有數。那是已故廢太子流落在外的女兒，她的死，也有很多說不清的東西。這事兒，皇家若是不在意，那他們家也就沒事兒，皇家若是在意了，賈府人就算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最後，賈赦和賈璉，是白著臉互相攙扶著離開林府的。
他們走後，林熙就坐上了明華的馬車，親自送家人去莊子裡。路上的時候，明華靠在林熙肩上，問道：“賈赦和賈璉怎麼來找你了？”
林熙道：“大約是被逼急了吧，賈家如今的情況，實在是不容樂觀。”
明華就抱著他的胳膊：“那你和我說說，賈家如今究竟是怎麼樣了？”她要聽一聽專業人員的分析。
林熙還真能給她說出一二三四五點來：“賈家的落敗的原因可多著呢，你說賈妃吧，皇帝給的位份也算高了，可她就是無寵無子，雖然名義上說她是榮國府後人，但實際上，也不過是個五品官的嫡女。這叫其他被她壓在下麵的妃子怎麼甘心？還有北靜王和南安王，也是隱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沒有哪個皇帝，是能夠容忍異姓王的存在，從開國皇帝到現在這位陛下，這個國家已經經曆了三個朝代，皇家的忍耐，也該到了極限。可這賈府，旁的不去交好，偏偏和這兩個異姓王打的火熱，那不是老壽星上吊是什麼？再者，北靜王和忠順王可是不死不休的政敵，賈家落敗了，忠順王府能不上去踩幾腳嗎？”
“王熙鳳逼死尤二姐，還能說是後宅女人之間的爭鬥。可賈璉身上，還掛著國孝家孝，停妻再娶的事，這一旦被翻出來，隻怕他也沒好果子吃。賈家的毒瘤真的不少，投靠了他們家的賈雨村，為了幫賈赦弄幾把扇子，逼死了石呆子，這罪名最後還不是要落在賈赦身上？還有王夫人隱匿吞並甄家財產，寧府暗中支持已故廢太子的後代，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能要了他們的命。”
明華“嘖”了一聲，道：“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折騰這麼多破事。”
林熙拍了拍她的手，沒有把賈府那些“富貴險中求”的賭徒心理說出口。小桃花隻是來賺功德的，還是不要讓這些事情去煩她了。
通州的莊子很大，五進四排的四合院，比起京城的宅子也不算什麼了。林母剛下馬車時是拉著臉的，一見到這樣的院子，心裡就先滿意了，臉色也好看了很多。
這住哪個院子，是明華和林熙早早地就分好的，所以下了馬車後，奴仆們便有序地將自家主子的東西搬了進去。
趁著這個機會，明華也想好好清點一下空間裡的東西。林熙就陪著她回了房，他先叫婢女在房間外收拾，他自己則拿了本書，靠在房間內的榻上，道：“你去看看吧，我在這兒給你守著。”
明華笑嘻嘻地親了他一口，就當著他的麵消失不見了。她的空間叫樹心空間，正好在樹心的位置，本就是她身體的一部分。空間的麵積很大，最中間那棵參天大樹，是她的本體桃樹。桃樹上結了好多紅紅的桃子，她隨手摘了一個下來，用清塵咒清洗了一下，就哢嚓哢嚓吃完了一個。桃樹的邊上有幾個泉眼，泉眼裡麵靈泉汩汩，看著十分清澈。
在桃樹的另一邊，是一座仙宮。那仙宮仙氣飄渺，和她在靈山住的一模一樣。除了這三樣，剩下的都是靈田，靈田裡種了各種各樣的植物，有名的沒名的全部都種了，鬱鬱蔥蔥，茂密異常，誰叫她對這個感興趣呢。
仙宮的麵積，裡麵放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明華清點了一下，發現她才來這個世界一年多，但收獲也不算小了。她也不是什麼都往空間裡收，這裡麵主要的東西就是金銀、衣、珠寶、日常用品、書籍和秘方。
其中，銀子有五箱，金子有兩箱，這些金銀都是沒有任何標誌的，銀子就是銀元寶，金子就是金塊和金磚，都是碼的整整齊齊地放在箱子裡。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印記和圖案的用金銀做成的戒指、鏈子、圓珠以及其他小物件塞滿了一整個百寶箱。這些東西雖然看著小，不起眼，但分量足，且在每個世界都通用。
衣方麵，包括各種布料的男女成衣褲子和鞋子以外，還有各種類型的布料、棉花、皮子、裘衣等等，裡麵有明華很喜歡的皇宮特供的布料，也有最普通的棉布和土布，總之各個各個階層的都有。在放衣物的這個倉庫裡，明華還特意放了三套刺繡裁紙衣物的工具。有了這些，就算下個世界是蠻荒，他們也不會沒有衣服穿。
珠寶則主要是明華平時最喜歡的，想要帶走的那些；日常用品則是撿子、碗等日常會用到的東西；書籍主要是徐二奶奶給她的嫁妝裡的那些，和她去外麵書坊裡買的那些；秘方主要是明華在這個世界裡收集到的菜譜和藥方，也有了整整一匣子。
食物她這裡本來就不缺，隻不過麵粉等需要二次加工的東西就沒有了，到時候還要準備一些放進來。
她將東西按種類在各個倉庫放好之後，一閃身就出去了。
林熙仍舊拿著書靠在美人榻上：“都收拾好了嗎？”
明華在他身邊坐下，將空間裡的情況一一都告訴了他，而後說道：“我能想到的，都收集了一份。隻是你考了狀元以後，咱們出行坐臥都有人伺候著，家裡的東西都有丫頭看守著，樣樣都有人盯著，實在是不方便。就現在這些東西，若不是我自己保管著賬冊和鑰匙，隻怕也難以轉到空間裡。”
林熙就摟著她道：“你那邊的，還是正常入賬的，這要帶走的東西，我來準備便好。”這就是他身為男子的好處了，可以時常在外麵跑動。他若是弄到了什麼，可以一半入庫房，一半不過賬，全部放進小桃花的空間裡，“這次之後，京城裡怕是會有不少人家賣地賣房離開，你多備些銀子，到時候我去買些回來。”
將這件事情處理好之後，兩人又相攜離開了房間，和林父林母一起吃了一頓飯。飯後沒多久，林熙便先騎著馬離開了。明日一早他要跟著皇帝上早朝，打那之後，他就會在皇宮暫時住下，以便皇帝隨時召喚。
林熙剛離開，徐清婉就又被徐家人送了過來。她從馬車上下來時，對明華和林黛玉說道：“我知道你們接下來便要去改進小型犁了，我都在黛玉那裡看到圖紙了，這樣的事情，怎麼能少了我？”
明華原先是打算推廣紅薯的，但她的鋪子裡至今還沒有收到紅薯，這事兒自然就要往後推一推。再者，現在也已經八月份了，想要再育苗種植，氣候上就不對。這麼著，還不如趁著這段時間專心改進農具。
八月中旬的時候，小型犁的改進有了一點點成效，京裡的形勢也更加緊張了。
順天府尹張紹被查了七八天，沒有被查出什麼。皇帝果斷地將他放了出來，讓他趕緊去上班，要求他加緊把前麵七天的工作給補上。
張紹之後，其他官職上的人也陸續開始被審查，這其中便有應天知府賈雨村。賈雨村曾經被革職，後在賈政的推舉下謀了個副職，又升做了應天知府。賈政尚且隻是沒有能力，偶爾沒有按時去工部上差，賈雨村那就是聰明冷靜有能力的惡人，欺壓百姓、瀆職受賄，這些能做的他都做過。這個人若是出事了，對賈家來說，又是一樁打擊。
為了這事兒，賈赦又把賈家人都召集了起來，這些人裡就包括了隔壁寧府的人和榮府二房的人。
賈赦道：“此次陛下查處貪腐，其心之堅非同尋常，賈雨村之事，諸位看如何是好？”
賈珍瞥了賈政一眼，眼觀鼻鼻觀心說道：“政二叔不過是忘了請假，去上差時遲了一些，便被擼了官職，那賈雨村的處罰隻怕會更加嚴重……”
賈雨村的德行賈家人都清楚，幾乎榮寧二府的人都默認他逃不過這一劫了。
賈母的眉頭深深皺起：“這可如何是好？”賈家，已經經不起折騰了。
所有人都愁眉苦臉，但卻提不出好的意見。便是再沒有見識，賈府的人也知道，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榮寧二府的招牌救不了人。
賈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既然保不下了，那就把他舍了吧。”
賈政驚愕抬頭：“這……”
賈赦的表情有些冷酷：“我們主動向陛下交代賈雨村的惡行，那是大義滅親，至少賈家不會受到牽連。”這是能將損失減少到最小的辦法了，賈雨村對賈家太了解了，若是不提前做好防備，以他的性格，一定會把賈家人一個一個都咬下水。
賈母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她果斷道：“就按老大的意思辦。老大，你在上折子之前，先找人去安頓好雨村的親人，彆叫他們因為雨村而受了委屈。”這是要提前將賈雨村的親眷握在手裡，用於威脅賈雨村了。
不過，也隻有這樣，才能叫賈雨村被審查時隻說該說的話。
賈赦點點頭：“我明白，到時候我會托人去牢裡給賈雨村帶個話，他是個聰明人，不會亂來的。”
這件事定下之後，房間裡有些沉默。連日來的打擊，讓賈家人士氣大減，榮寧兩府都有些萎靡不振。
賈赦環視了眾人一眼，忽然又開口對賈母道：“老太太，我想送個姑娘進宮，去幫幫娘娘。”
這幫幫娘娘，就是指借肚生子了。賈母不知賈赦為什麼會提起這件事，她心裡還是心疼賈元春的，便有些猶豫道：“娘娘還年輕呢，小皇子還是由她自己來生比較好。”
賈赦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等娘娘自己生，怕是來不及了。有一樁事情你們怕是不知道，忠順王妃的妹妹——就是才升了婕妤的那位娘娘，已經懷孕了。”
賈母也跟著歎氣，默認了賈赦的意見。人家才進宮多久呢，這就已經懷孕了，娘娘進宮都十年了，可肚子裡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賈政躍躍欲試道：“不知兄長看中了哪家姑娘，三丫頭如今也已經長成了……”
不等他說完，賈赦就斷然拒絕道：“不行，三丫頭和四丫頭我都另有安排。送進宮的姑娘，或是從族裡的旁支裡找，或是去聯係王家、史家、薛家的姑娘都可以，就不能是她們兩個。”
新進宮的姑娘，隻要能生下小皇子或是小公主就行，並不需要如何出色，三丫頭和四丫頭，不能浪費在這種地方。
賈政噎了一下，麵上有些尷尬：“兄長，三丫頭是我二房的女兒。”這婚嫁一事，自然該由他這個父親做主。
賈珍也委婉說道：“四丫頭是寧府的姑娘，赦老爺願意為她牽線搭橋，找個好人家，我們自是十分願意的，但您找了什麼樣的人家，至少也該告訴我們才是。”
賈赦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心平氣和道：“我懂你們的意思，隻不過賈家此刻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家裡的姑娘也好，爺們也好，都是族裡精心養大的，如今也該輪到他們為族裡分憂了。這個時候，還分什麼寧府榮府，大房二房，不然，大家就該一起進大牢了。”
賈政和賈珍麵麵相覷，他們心有不忿，卻不好再多說什麼。
倒是賈母，有些理解了賈赦的意思。她沉思許久，道：“就按老大說的辦，珍兒，你趕緊去看看族裡的姑娘，有哪一個是適合進宮的，至於我……我再去找找薛姨媽，看看寶丫頭那邊，如今是個什麼樣的情況。”
此事暫時達成了一致，賈赦吐出了一口氣，慢慢道：“除了這個，我還另有一件要命的事情要和你們商量。”
眾人的視線又轉移到了賈赦身上。如今這商討的，已經十分要緊了，也不知道赦老爺說的要命的事情，會有多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