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紅樓(五十二)(1 / 2)

明華和林黛玉呆在莊子裡,沒有去打聽過京城的情況。帝君見她們玩的高興, 便也沒有將賈家的事情告訴她們, 所以賈家分宗、推賈雨村頂缸、送薛寶釵進宮這些事兒,她們全都不知道。

好在她們兩個都是穩得住的人, 互相對視了一眼, 便將情緒都收了起來,隻當沒有看見薛寶釵。

薛寶釵趁機抬眼掃了她們一眼, 馬上又垂下眼,老老實實地跟在賈元春身後。她現在是宮女, 宮女就隻能做宮女該做的事情, 她不會那麼莽撞地去和晴雯黛玉攀親,以期望引起貴主重視, 那隻會讓她自己陷入更加困難的境地。

賈元春既然是打著送佛經的借口過來的, 那便是真帶了佛經過來的。她轉身從薛寶釵手裡接過佛經, 雙手遞交給雲嬤嬤, 道:“麻煩皇後娘娘了。”

雲嬤嬤雙手捧著佛經,走到皇後身邊。皇後略翻了翻,瞧見那上麵的字跡十分娟秀, 倒像是賈元春的字跡,便抬頭看了她一眼, 道:“你有心了。”

賈元春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她在宮裡, 無寵也無權, 整日裡呆在鳳藻宮裡, 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抄寫佛經,也能打發打發時間。況且……她心裡還抱著隱秘的期待,萬一太後娘娘或是皇上看到她的字了呢?她的處境這樣艱難,不敢放棄任何一個機會呀。

雲嬤嬤托著佛經下去了,皇後縱然再不耐煩這些妃子,臉上也不能表現出來。她臉上帶了笑,指了指賈元春身後的椅子,說道:“坐吧。”

賈元春忙道了謝,在那椅子上坐下時,也隻敢坐了三分之一,瞧著十分謹慎。

明華看了看徐清婉,如今,她也是挺直腰背,含笑喝茶,那椅子也隻做了二分之一。要知道,賈妃沒來之前,她可是整個人都癱在椅子裡的,皇後也隻是笑看著她鬨,從沒說過她一句不好。

人家這才叫親姐妹,後宮裡的妃子們姐姐妹妹叫地再親熱,那也是塑料的。

坐了一會兒,賈元春才開口笑道:“原我在宮裡練字呢,忽然聽到外麵的小宮女說,不知道哪家促狹的奶奶,踩著帶泥點子的鞋子去坤寧宮拜訪了,當真是驚掉了一群小姑娘的眼珠子。我一時好奇,便帶了佛經,想過來看看,沒想到這促狹的奶奶和姑娘,還都是自家人呢。”

她這話說的也算誠懇,乾脆直接承認了自己是故意過來的,且林黛玉也確實算得上是她的姐妹。

隻是不知為何,明華從她的話裡麵,仿佛還聽出了一絲討好的味道。

她卻不知,上次抱琴將她從坤寧宮截走以後,就被慎刑司打了十板子,至今還沒完全恢複過來。打那之後,鳳藻宮在各處安插的人手,也陸陸續續地被皇後給處置了,賈元春幾萬兩一直都打了水漂。

也就是自這件事之後,賈元春才明白,皇後隻是不願意與她們計較。她若是真計較起來,沒有哪個皇妃能頂住的。故而,在麵對皇後的時候,她不自覺地添了十分的恭敬和一分小心翼翼的討好。

說道徐清婉和明華,皇後眼裡也有些了笑意:“那兩個都是猴兒,連帶著林姑娘都活潑了不少。不過小姑娘家家的,就該敞開了玩,等日後嫁人了,可就沒這麼自在了。”

賈元春也跟著笑了一下,然後趁著皇後心情好,說道:“我也好久沒見到家裡的姐妹了,不知稍後皇後娘娘是否可以賞個臉,讓我請林夫人和林姑娘去鳳藻宮做做客?”

皇後聽出來了,這還是叫上次那件事嚇到了,不敢再在她麵前弄幺蛾子了。

她看向明華,問道:“你想去鳳藻宮做客嗎?”

明華看了眼皇後,又看了眼賈元春,很光棍的將問題推了回去:“娘娘,您不知道有句話叫做客隨主便嗎?您可是主人家,自然是您叫我去我就去,您覺得我過去不方便,那我就不過去。”

所以這後宮女人的爭鬥啊,可彆燒到她和黛玉身上了。

皇後就笑了一下,評價道:“滑頭。”

頓了頓,她又對賈元春道:“進了宮,想時常見家人也不容易,林夫人和林姑娘既進宮了,稍後你便帶她們去你那裡參觀參觀。”

賈元春大喜,當即就起身行禮:“是,謝謝皇後娘娘。”

這話才說完,門外就進來了一個嬤嬤,對皇後行了一禮,道:“娘娘,永寧宮的孟婕妤來給您請安了。”

皇後蹙了蹙眉,道:“她懷著孕呢,不是免了她的請安嗎?這會兒過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嬤嬤道:“婕妤娘娘沒說,奴才倒也不清楚。”

皇後就道:“叫她進來吧。”

嬤嬤行了一禮,倒退著出去了。皇後這才對明華她們道:“孟婕妤是忠順王妃的幼妹,是個嬌俏天真的性子,皇上倒是挺喜歡的。”

明華細細觀察,隻覺得皇後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不以為然,那她這句話的真實性,就存在疑問。

沒過一會兒,孟婕妤就來了。她身後跟了兩個嬤嬤,四個丫鬟,可比賈元春的排場要大多了。

一進門,她就對皇後行禮:“見過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安。”

她的聲音清脆,說話語速也比較快,聽著倒是有些熱鬨。再仔細一瞧,明華發現她的個子不是很高,整個人都有些嬌小玲瓏的感覺。她頭上沒有梳賈元春那種看著就十分高雅富貴的高椎髻,而是梳了個簡單的朝雲髻,上麵簡單簪了一對桃花短流蘇對簪,額角的碎發隨意的散著,也沒用用發卡壓住,再加上她的圓臉,大眼睛,小巧的嘴,瞧著是和宮裡那些時時都保持著精致的娘娘們都不一樣。

皇後抬手叫人攔了一下,聲音溫和:“不是叫你好好歇著嗎?若是有什麼事,打發宮女來說一聲便是,何苦自己跑出來。”

孟婕妤就嘟了嘟嘴,像是小女孩撒嬌一樣:“我一個人呆著多悶啊,聽說宮裡來了位有趣的夫人,我就想來皇後娘娘這裡看看,熱鬨熱鬨。”

瞧這話說的,既得體又不顯刻意,撒嬌賣乖信手拈來,可見這位孟婕妤,心裡也是有成算的。

皇後淡淡一笑,道:“賈妃也在呢,給她請個安吧。”

“這是自然,”孟婕妤應的很快,轉身就給賈元春行禮:“見過賢德妃娘娘,娘娘這一向可好?”

賈元春可不敢像皇後那樣虛扶一下做做樣子,她立時便起身,攔住了行禮行了一般的孟婕妤,和氣道:“孟婕妤何須這麼客氣,你還懷著孕呢。”

孟婕妤也就笑嘻嘻地順著她的動作起了身,轉身就在皇後另一下首坐下了。

這來的人地位都比她們高,明華心裡有些無奈,隻能再和林黛玉、徐清婉一起給孟婕妤行禮。

她心裡想道:幾萬年來隻有旁人叫她姑奶奶,給她行禮的,沒想到去了回小世界,就不住地給彆人行禮。但願下次去個現代世界,大家人人公平,也就沒什麼行禮不行禮的問題了。

孟婕妤對她們三個倒是熱情地很。她急急地叫身邊的嬤嬤攔住了正在行禮的她們,俏皮地眨了眨眼,笑道:“你們快彆這麼客氣了,我在家的時候,和姐妹們之間頂多互相問個好。雖說行禮是為了表達恭敬,是極應該的事兒,可我總覺得姐妹之間少了一份親熱。你們可不許拘束,快給我說說,你們在莊子裡有什麼好玩的事兒……”

她抓著明華三人聊起了莊子裡的事情,似乎極有興致,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

皇後倒是無所謂,拿著茶盞慢慢喝著,大有笑看表演的味道。賈元春幾次都插不進話,心裡就有些惱了。她好不容易向皇後請了命,可以正大光明帶晴雯和黛玉去鳳藻宮,問問家裡的情況,叫她們給家裡帶話,孟婕妤這般霸占著她們是什麼意思?

這要是再聊一個時辰,宮門就該下鑰了,她想找晴雯她們說話都沒機會了。

她皺了皺眉,剛想直接招呼明華,薛寶釵的手忽然輕輕在她肩膀上按了按。賈元春回頭一看,隻見薛寶釵低眉垂目,仿佛剛剛動的人不是她。賈元春思索了一會兒,又看向孟婕妤那邊,忽然發現徐清婉正頻頻看向皇後。

徐清婉這是不耐煩了。

賈元春立時按捺了下來,穩穩地坐在椅子上,含笑看著孟婕妤故意拉著明華三人冷落她。

皇後向來不愛和皇帝的妃子有過多相處,尤其是懷了孕的。接到自家妹妹求助的眼神之後,她放下了茶盞,道:“孟婕妤,賈妃請了晴雯和黛玉去她宮裡做客,再有一個時辰,宮門就該下鑰了。你若與她們投契,下回再和她們聊吧,這會兒,你還是叫賈妃和她姐妹回去團聚團聚吧。”

“哎呀,瞧我這腦子,”孟婕妤恍然大悟道:“人說一孕傻三年,我這果然是犯傻了。賈妃要與姐妹團聚,皇後娘娘,定然也要與徐二姑娘說說話的,既這麼著,我就先回去了,下回再來皇後娘娘這裡湊熱鬨。”

皇後點了點頭,看著孟婕妤起身時,扶了扶尚未大起來的肚子,就不由地頓了頓,而後才道:“你先回吧。”

才說完,她又撇開了視線,看向賈元春:“你也帶著她們走吧。”

走吧走吧,趕緊離開這地。明華也覺得有些厭煩,這孟婕妤一摻和進來,皇後這裡都亂糟糟的,她寧可去鳳藻宮聽賈元春問賈寶玉的情況,也不願意看她假模假樣地做戲。

賈元春也起了身,向皇後道彆後,就在薛寶釵的攙扶下朝門口走去。孟婕妤恰好就在她前邊,轉過身對著她笑:“賢德妃姐姐,今兒對不住了,占了你姐妹那麼長的時間。”

賈元春走到她邊上,客氣道:“這有什麼打緊,你愛熱鬨,我們都知道的。”她不就是借著這點,撒嬌賣癡,得了陛下的盛寵嗎?

此時,賈元春和孟婕妤一同站在宮殿門口。賈元春的身邊,就站了個薛寶釵,孟婕妤的身邊,就站了個嬤嬤,她的丫鬟們,都在門外。

孟婕妤對著賈元春抿著唇笑,也不知怎的,當她抬腳跨出門檻時,忽然絆了一下,整個人都往外麵撲去。

明華原本還跟在後頭,見著這一幕也忍不住臉色大變:“快扶住她!”

孟婕妤的嬤嬤沒料到這突如其來的情況,下意識地去拉她,卻被她帶著往地上倒去。正在這時,一個身影跨出了門欄,飛快地衝到孟婕妤麵前,和另一個人撞了一下,正好扶著她墊在了她的身下。

“娘娘!”

“孟婕妤!”

周圍人也跟著發出驚呼聲。

明華趕到門檻邊上的時候,就瞧見薛寶釵躺在最底下,她的旁邊還有孟婕妤的另一個嬤嬤。孟婕妤本人則正好壓在她和另一個嬤嬤的身上,而最先去拉孟婕妤的那個嬤嬤,卻壓在了孟婕妤的身上。

她的腳步微微一頓,她然後飛快地側頭看了賈元春一眼,正好瞧見賈元春白著臉捂著嘴站在一邊。

這麼一來,她就瞧明白了,孟婕妤的嬤嬤一前一後圍著她,就算孟婕妤摔倒了,一個沒有扶住,另一個嬤嬤也會墊在她的身下,所以她根本就不會出事。

這薛寶釵真會抓機會,相比較而言,賈妃娘娘就沒她這麼豁的出去了。

孟婕妤哎呦哎呦的聲音響起,明華的注意力又被她吸引過去了。

她身上那個嬤嬤已經被拉了起來,孟婕妤也從薛寶釵身上起來了,正靠在她的另一個嬤嬤身上小聲哼哼著。明華果斷上前一步,在宮女們上位反應過來的時候,迅速抓住了孟婕妤的手腕,兩根指頭搭在了上麵。

孟婕妤的一個嬤嬤驚呼出聲:“林夫人,您這是做什麼?”

明華快速地感受了一下孟婕妤的脈搏,而後放下了手,笑眯眯對那個嬤嬤說:“你們娘娘畢竟還懷著孕呢,我怕你將她壓壞了,便先給她把把脈,萬一有個什麼,也好提前做準備。不過你們娘娘是個有福運的,你這麼大一個人壓在她身上,她和她肚子裡的皇子還是好好的,不然,你怕是已經被拖進慎刑司了。”

那嬤嬤有些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孟婕妤的呻、吟聲則是頓了一下,再響起時,也比之前的小了很多。

明華扶起被人忽視的,還捂著腰坐在地上的薛寶釵,將她送到賈元春身邊,看了眼跟著從房間裡趕出來的皇後,說道:“兩位娘娘放心,孟婕妤安然無恙。”

皇後和賈元春就都舒了一口氣,賈元春更是緊緊地握住了明華的手,她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心裡更是後怕不已。

謀害皇嗣,該是多大的罪名啊。以忠順王府對賈家的仇視,若是這件事真叫孟婕妤做成了,怕是會往死裡踩賈家。

在她的宮殿裡,鬨這種幺蛾子,皇後顯然也是怒了。隻見她麵沉如水,威嚴道:“來人,扶孟婕妤去偏殿躺著。雲嬤嬤,快派人去請太醫,順便叫慎刑司的人過來,把孟婕妤身邊的人都帶過去,每人賞二十板子,讓秦釗好好教教她們規矩,六個人居然看不住一個娘娘,可見平時有多怠慢了!”

孟婕妤頓時傻眼了,明明是她差點出了意外,這不找她旁邊的賈元春算賬,怎麼拿她的嬤嬤和宮女們開刀了?她忙想開口解釋:“娘娘,不是這樣的,她們……”

不等她說完,皇後就溫和而堅決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放心,這等膽大包天敢怠慢主子的奴仆,本宮會替你教訓,你安心養胎便是。稍後,我會重新指幾個人送去你宮裡,她們會好好伺候你的,若是有什麼不妥的,你隻管打發人來找我。”

“不是這樣的,皇後娘娘……”這幾個可是她家裡花了大力氣送到她身邊的人,怎麼就能這麼莫名其妙地折進去?孟婕妤剛想求情,坤寧宮的嬤嬤們就圍了上來,將她從她的嬤嬤們身邊接了過來,一用力就強勢扶著她往偏殿去,邊走邊道:“娘娘放心,林夫人學過岐黃之術,診脈的功力十分深厚,您和您肚子裡的小皇子都很好。這會兒,您可千萬不能激動,不然容易傷身……”

不多時,就有太監將孟婕妤的嬤嬤和宮女們帶走了,宮殿門口隻剩下了皇後、明華、賈元春和薛寶釵。林黛玉和徐清婉則互相握著手,擔憂地站在皇後身後。

皇後的視線落在低垂著頭的薛寶釵身上,誇了一句:“賈妃這宮女倒是不錯。”若不是這個宮女反應快,孟婕妤這自導自演的事,肯定得推到賈元春頭上。

賈元春心有餘悸。這會兒,她平穩了很多,道:“是,多虧了她,也多虧了晴雯,不然臣妾也不知道接下去會怎麼樣。”

皇後點點頭,道:“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叫晴雯和黛玉去你那裡也不合適了。這樣吧,你在這兒,去偏殿和晴雯她們說說話,等太醫過來後,也好叫他順便給你的宮女也瞧一瞧。”

在宮裡麵,宮女病了,也就隻能去醫女那裡拿點藥,太醫是決計不可能給她們看病的。眼下,也就是皇後發話了,薛寶釵才能跟在孟婕妤身後蹭一回。

賈元春也知道,孟婕妤的這事兒等會兒還有的掰扯,之前將晴雯和黛玉帶去自己宮裡說話的計劃也無法實現了。形勢比人強,她也隻能低低地應了聲,帶著薛寶釵去了偏殿。

等她們的身影都消失不見之後,皇後才看著明華問道:“我記得賈妃身邊的宮女,原是她的親戚吧。”

明華點了點頭,道:“是,那是金陵薛家的女兒,叫寶釵,比黛玉大了兩歲。”這姑娘是個人物——這話,她卻不好對著皇後說出口。

皇後歎了口氣,道:“瞧著亂糟糟的,原先還想多和你們說說話的。對了,如今你相公已經升了五品官,便能上折子請兩個誥命了。你那個,是陛下親自下旨敕封的,那你婆婆那個如何是好,你可有何想法?”

《吏部封贈會典事例》記載:正從六品,母,妻,封贈安人;正從五品,母,妻,各封贈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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