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麵走來的人神仙姿容,素衣清雅,行動間,有兩縷墨發垂在胸前,仿佛是冰雪為軀,青竹為骨,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猶如永夜,濃黑而冷漠,不透半分情緒。
他身披陽光一路行來,仿佛就像是神仙踏雲而來。
這個人,分明就是她的帝君。
明華幾乎不能轉移自己的視線,眼前這一幕,讓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沒有化形的時候。他去靈山參加法會,一臉冷漠地拒絕了小和尚的引路,徑直走到她的桃花樹下,以手撐額,靠在她的樹乾上休息。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般眼神深沉,威嚴冷漠。
原來帝君這一世的身份,竟然是宋朝的大皇子趙熙。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明華居然有些緊張了。
她看著趙熙進入靈堂,先是側身向家屬頷首,抬頭時,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他的視線。她本以為能得到他暗示的眼神,可出乎意料的是,他隻是愣了一下,然後一臉陌生和冷漠地轉開了視線,轉身接過忠仆遞過來的香,在案前點燃,對著靈台拜了幾拜,又將香插在香爐中。
像是被冰水兜頭澆下,刹那之間,明華覺得自己的骨頭裡似乎都在冒冷氣。
怎麼回事?六哥……為什麼好像不認識她了?
趙熙祭奠完之後,走到楊家女眷麵前,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明華,將她失神皺眉的模樣收在眼中,然後對佘太君行了半禮,道:“太君節哀,官家知道楊將軍身隕之後悲痛萬分,特派小王來代他上香。”
對於宋真宗的做派,佘太君是打心底裡趕到齒冷,楊家七個人的鮮血、滿門壯烈的慘烈,還比不上貴妃和王欽幾句話重要。縱使大皇子話說的再好聽,也掩蓋不了當今昏庸冷漠的本質。
她拄著拐杖回了一句,冷淡道:“皇上的心意,老身心領了,請大皇子代老身叩謝皇恩。大皇子素來體弱,還是早些回去吧。”
對於佘太君的話,他並沒有生氣,而是好生安撫道:“太君,楊家一門忠烈,小王心裡都清楚。小王自小體虛氣若,沒有離開過皇宮,但也是聽過楊家的故事,對楊家之人敬佩不已。楊將軍是國之棟梁,他的離開不僅僅是楊家的損失,也是大宋朝的損失。太君放心,隻要有小王在,就會還楊家公正公明,絕不會讓奸佞再有機可乘。”
佘太君這才抬起頭來,認真而探究地打量著趙熙。好一會兒,她才點頭道:“大皇子有心了,快回去吧。”
趙熙這才點頭,然後又掃了明華一眼,轉身甩袖離去。
其他賓客還在外麵沒有進來,趁著靈堂裡沒有人,柴郡主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在佘太君耳邊輕聲問道:“您覺得怎麼樣?”
佘太君收回目光,低聲道:“看著不像是趙家人,比其祖父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的評價如此之高,柴郡主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歎氣:“後繼有人,大宋的氣運正好啊。”
要是她父皇當時也有這樣的繼承人,這天下怎麼還輪得到姓趙的人來坐擁?
明華一聲不吭地燒著紙錢,將這些話都聽在了耳中。
在一起那麼多年,她閉著眼睛光靠聞他的氣息都能將帝君認出來,所以這宋朝的大皇子必然是他無疑。可是他的目光為什麼那麼陌生?為什麼一副完全不認識她的模樣?看起來,他的處境並不麻煩,為什麼連個暗示都沒有?
這中間究竟出了什麼事?
明華握了握手腕,想起自己身上帶著的功德係統,心裡拿定了主意。
趙熙出了楊家,就在楊家大門口碰到了王欽。
王欽忙後退行了一禮:“見過王爺。”
趙熙早在幾年前就被封為越王,又是宋真宗唯一的子嗣,宋真宗對他護的很緊,縱然王欽權勢滔天,在趙熙麵前,亦不得不彎下腰來。
趙熙淡淡點頭,撩了撩下擺就上了馬車,小太監繞過王欽,跟著也一起上了車。
王欽看著馬車遠去的背影,忍不住眯了眯眼。
這就是被皇上費儘心思保護起來的大皇子嗎?他對王家,看起來可不怎麼友好啊。
馬車咕嚕嚕駛著,趙熙靠在軟榻上,手裡拿著一本書,揪揪未曾翻頁。
小太監無就給他添了茶水,正要退下時,忽然聽到趙熙問道:“你認識楊家那個姑娘嗎?”
無就迷惑:“楊家有兩個姑娘,王爺指的是哪個?”
趙熙坐起身,比劃著對他形容道:“就最好看的那個……跪在那裡似乎都會發光的那個……”
除卻佘太君以外,楊家有六個寡婦,兩個女兒,可他進了靈堂,抬頭的那一瞬間,卻隻能看到她。
青絲如瀑,眉眼如畫。她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眼珠顏色很淺,卻比琉璃珠子更清澈,眼中似有盈盈春水,眼尾一抹桃紅,天生含情,仿佛看誰都含情脈脈。可她的眼神又很清正,神態高貴,氣質清雅,縱然是如此嫵媚的眼睛,在她身上,也顯不出一絲輕浮,反而凸顯了雅正和嫵媚的矛盾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