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唯一的那抹亮色失望了。
“嫂子,裡麵…裡麵沒什麼的…我身上不好,莫傳染了你,你還是快
離開吧。”
菊生一時間明顯有些無足無措起來。秦淮看著他不擅掩飾的臉,冷哼一聲,便往那臥房闖過去。
這當口兒,門外卻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嫂子且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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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倫先生的汽車在夜晚又開到了泊春苑的門口,法國人帶著一個整齊的文件袋,裡麵都是擬好的合作文書的草稿,這工夫,是送過來讓秦淮與鐘信先行審閱的。
三個人烹了一壺釅釅的茶,就著些小廚房的精美糕餅,一直談到月上柳梢的光景,整個鐘家大宅子,都變得影影綽綽的。
秦淮特意交待了下人,因明日闔家要起早趕往寶輪寺,所以下人們無事的,都儘可能早點歇息,明早上,還有的忙碌。所以秋寒霜重,到了這夜深的工夫,主人既有了安排,那些下人們便難得睡得早了,整個泊春苑倒消停得很。
一壺茶喝到約有四分之三,三個人仍談得甚是愉悅,鐘信卻朝二人點點頭,隻說要出去方便方便,卻似乎在順手之間,將布倫放在小幾上的車鑰匙拎在手裡。
半晌之後,他又回了房中,將那鑰匙遞給布倫,因低聲對秦淮道:
“外麵倒涼得很,不如咱們便送布倫先生早點回去,這時令,若染了風寒,倒不是玩的。”
布倫瞧著手裡的車鑰匙,聳了聳肩,笑道:
“鐘先生便是這東方文化的典範,便直說讓我早點走不就得了,非要兜上一圈,我還差點說我不怕冷呢。”
秦淮被他逗得笑了,倒頗有深意地看了老七一眼,道:
“我家鐘先生說話含蓄,莫說布倫先生你是法國人,一時接受不到,便是對我,他也同樣是含蓄的很,好多時候做事都是默不作聲,倒是等我去猜呢。”
鐘信見他這話帶著深意,倒也不說什麼,隻匆匆帶頭出了院子,指著布倫的汽車道:
“先生的車性能不錯,安全穩健,也很寬敞,果然很好。”
布倫朝他擠了擠眼,又朝秦淮擺了擺手,笑道:
“我這車子便和我這人一樣,絕對是可以放心的,你們隻管安心去罷,等我回去,便打電話過來報個平安。”
秦淮與鐘信便住了聲,看著他上了車,疾馳而去。
這邊鐘信便走到秦淮身邊,剛要同他說話,卻見嫂子一個轉身,登登登幾大步自先去了,倒把他摞在那裡,愣怔了一會兒。
這夜,鐘信幾次翻過身去看床那邊的嫂子,卻見他始終背對著自己,呼吸平穩,似乎已睡得沉了。
鐘信從識得他起,還是頭一次見他如此異樣,竟似生了好大氣一般。隻是自己心中縱有好多話,卻偏又不知道該如何和他說起,躊躇碾轉中,那天,竟已漸漸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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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鐘家闔家主子和貼身的仆眾往寶輪寺而來,而留下的仆眾中,二房的碧兒此刻領了新任務在身,一掃前些天被秦淮暴打後的頹色,竟帶著些人眾,便四處搜查起來。
那搜查的借口,便是二房小姐的房中,竟丟失了大量的珠寶首飾。故而受當家二少爺和二小姐的指令,挖地三尺,也要尋了出來。隻是對外宣稱是處處搜查,可是這搜查的重點,隱然便是大房的泊春苑。
因碧兒在泊春苑有些時日,頗有些威嚴,再加上鐘信秦淮及菊生皆去了寶輪寺,家中竟無親信之人,故而這碧兒便得了意,從七爺七奶奶的臥房,直至調香室,又及菊生的臥房,竟真的隻差連地麵都鑽出洞來。
隻可惜,從早上直查驗到夜深,卻又哪裡能搜出什麼。
這邊鐘家人到了寶輪寺後,天色已晚,便按照鐘信事先安排好的房舍,一一分配了住處,待到明日再進香上供,拜佛請願。
上次鐘仁暴死的宅院,此次已無人入住。隻是這一次,鐘信倒將秦淮與自己,安排在了一個比較特殊的所在。
年輕的值客僧帶著二人往那住處前行,秦淮看著那僧人的背影,不由得便想到上一次來寶倫寺的情形,此時想想,當真恍如隔世。
待來到那分給二人的住處時,秦淮不禁心中一驚,下意識便看了眼身邊的鐘信,卻見他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原來這房舍,竟是上次二人被視作懷疑對象時,臨時關押的那一間。
隻是此刻推門進去,才發現裡麵已經事先精心整理過,一應家俱齊全,再不像那一次那樣空曠而冷清。
看著值客僧告辭遠去,鐘信輕輕反鎖上房門,對秦淮低聲道:
“老七專門選了這裡來住,原是覺得這裡有一番特彆的記憶,頗值得回味,隻是不知道嫂子,倒會不會介意了。”
秦淮心裡麵倒確實如他所說,正想著上一次在這裡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但是聽他一說,倒冷笑一聲,道:
“叔叔素來都是最有主見之人,行事之間,自然有你的主意,又何必管我介不介意,終究我在叔叔心中,不過就是一棋一花,都是任君差遣的物事罷了。”
鐘信哪想到自己動了心思,專門挑了這間房來,又溫言低語,問他的想法,倒得了他這樣幾句酸辣的話來。
想他這副模樣,似是從昨天在菊生房裡見到自己那一刻起,才開始顯現,如此說來,自是自己對他隱瞞的那些事,刺到他的心了。
他既想通了此節,心下便不禁有些猶豫,可是自己和他在一處這許久,不知不覺間,已經適應了他溫暖爽快中偶爾有些急切的性格,似這般帶了情緒、陰晴不定的嫂子,還真是讓鐘信無可適從。
這工夫,素來沉得住的鐘信,忽然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不知嫂子的情緒,竟會如此深地影響到了自己。
難道自己終究也像那戲文中所說,竟是在不知不覺中,對一個人情根深種了不成?
他感覺自己的心和往常都不相同,跳得有些出奇地快,忍不住便低聲道:
“嫂子,你若說我隻是拿你當作棋子,用來消遣,未免也太低估了你自己。我知道嫂子此時對老七心中有氣,定是因為菊生房中藏人一事,覺得我沒有坦承相待,似乎拿嫂子當了外人一般。可是我的本意,卻絕非如此,隻是若說出來,又怕嫂子不相信罷了。”
秦淮奇道:“我倒不知道你的本意又是如何,明明便是信得過菊生,卻信不過我,這會子又有什麼話,是怕我不相信的,你倒是說出來罷!”
鐘信麵色微微變了變,竟似乎有些窘迫,可是見一向對自己溫言的嫂子此刻咄咄逼人,便知道有些話,是不能夠永遠壓在心底,終究要說出來的。
“嫂子,我的本意,便是那些危險的事情,隻要我去做便好。因為在老七心中,是極難……喜歡上一個人的,但是若真的喜歡上了,那個人在我心裡的份量,便比我自己,還要重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