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徑直跑到兄長床邊,撩開青布床幔一看,隻見哥哥藺遙闔眼躺在床上,呼吸勻淨,顯是在熟睡。
藺知柔一手按在自己額上,一手去摸哥哥額頭,一顆心先放回肚子裡,還好,沒在發燒。
他們雖然名為兄妹,但藺知柔身體裡住了個成年靈魂,對她來說藺遙更像個從小看到大的弟弟。
偏偏藺遙很有做兄長的自覺,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讓著妹妹,知道妹妹想讀書認字,便偷偷幫同學捉刀換紙墨,熬夜抄了千字文給她。
藺知柔從前不曾感受過親情,來自小兄長的溫情,仿佛是老天對她前世遭遇的補償。數年的相處,日複一日涓滴的溫暖,終是在她心底的三尺寒冰上融出一小塊柔軟的地方。
趙氏見兒子熟睡,鬆了口氣,對女兒道:“瞧也瞧過了,趕緊回房契餅去,莫吵醒你阿兄。”
藺知柔打量床褥,見趙氏把自己那床被子也蓋在了藺遙身上,不由皺眉:“阿娘,捂得太嚴實了,熱散不出去,你看阿兄都熱出汗了。”
“偏這小孩兒主意大!”趙氏對常嬤嬤笑道,神色比先前輕鬆不少,“阿娘省得,回屋去罷。”
藺知柔猶不放心,把哥哥身上的被褥扒開些,這才離開。
待藺知柔一走,嬤嬤湊到趙氏跟前,從腰帶裡拿出個黃紙疊成的方勝,馮真人說了,把符燒灰兌上一兩酒,午時叫小郎君服下。另一個還得辦千貫紙錢,三更天在西北方燒了,燒完取一件小郎的故衣,挑於杆上,一邊搖一邊喊小郎名字,將他魂魄叫回來。”
趙氏接過符,珍而重之地揣進懷裡:“山路不好走,辛苦嬤嬤替我跑這一趟。”
“娘子同老奴見外什麼,”常嬤嬤歎息,“藺郎君去得早,好在小郎爭氣,待他長成,舉了進士,娘子和小娘子也有靠了。”
趙氏掏出帕子掖掖兒子秀巧鼻尖上的汗珠,這一雙兒女的長相都隨她亡夫,十分俊秀,她又歡喜又惆悵:“都說聰明孩子不容易養住,總算拉扯到這麼大……”
又合掌虔誠地念了一回佛號:“我也不求他得官祿,平平安安便好。隻盼這失魂症符到病除,快些痊愈。”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趙老翁在簾外道:“婉娘,可在屋裡?”
趙氏忙把床帷放下,起身走到院中:“阿耶怎麼來了?”
趙老翁背著手挺著肚子,四下一環顧,皺眉道:“這院子也太偏狹了些,明日我叫人收拾幾間好房出來,你們搬過去。”
這偏院狹窄陰暗又卑濕,不利於孩子養病,趙氏自是欣然道謝。
“阿客呢?”趙老翁往窗口張望。
“在屋裡睡著,”趙氏道,“高明府為何要見阿客?”
“我正是來同你說此事。”趙老翁滿臉喜色,現學現賣地將神童舉的由來講述一遍,末了道,“高明府要舉薦阿客赴考,說不得我這輩子還能做個宰相阿翁呐!”
趙氏卻是喜憂參半,生怕叫父親發現端倪,隻得佯裝欣喜敷衍著,心中暗道,此事拖不得,晌午市坊一開便叫常嬤嬤去尋鏨錢人辦紙錢。
“還有柔娘這孩子,平日裡看著悶聲不響的,”趙老翁撚著花白胡子道,“倒是有些內秀,今日對著明府與主簿也不曾犯怯,對答文鄒鄒的,不曾失禮。”
趙氏也道:“柔娘向來有主意。跟他阿兄讀書認字,我原道他們瞎胡鬨,今日倒派上了用場。”
趙老翁臉色略沉:“女子識得兩個字也罷了,不必拿這當回事,須得以女紅為務。”
轉念一想,他日外孫當了官,外孫女便是官人的姊妹,說不得也要嫁個士子,官家太太多能識文斷字,便道:“學便學著,隻不要耽誤外孫舉業。”
藺知柔回到自己房中,蒸餅已經冷透了,她就著熱水胡亂吃了半個,有些困倦,便上床打了個盹。
許是白天睡多了,晚上便睡不實,藺知柔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來,聞到一股煙火氣味,猛地清醒過來。
她以為是哪裡走水,披了外衣便下了床,踮起腳推開窗戶一看,卻見院子西北角的棗樹下燃著堆火,火邊兩個熟悉的人影背對她蹲著。
藺知柔顧不得情景詭異,打開門閂推開門,三步並作兩步奔到跟前,對驚愕的趙氏道:“阿娘,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新春快樂~祝小天使們心想事成,這幾天電腦不在身邊,紅包容後補上~
神童舉在唐朝其實是常科,但時廢時續,這裡改成製科了。實際上神童舉出身的高官很少,官至宰相的好像隻有一人,神童舉及第後還是可以繼續考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