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撕擄(2 / 2)

曹氏氣急敗壞地指著藺知柔:“是她,是這不要臉的小娼婦砸了我好心送的魚鮓,對長輩惡言惡語,還誑人!”

藺知柔趕緊捂住耳朵,哭得打顫:“失手打翻舅母魚鮓是知柔的錯,我已賠了不是,舅母打便打了,何至於如此羞辱於我姓氏!我藺家世代耕讀,雖貧寒,卻是清白門戶,外甥女便是立時就死也不願受此等侮辱!”

趙氏氣得直哆嗦:“誰不知道我兒最是孝順知禮,二嫂你莫要含血噴人!”

四舅母想到自己,身為錄事之女竟淪落到和這樣的貨色做妯娌,不禁對藺知柔的恥辱感同身受,生出幾分惺惺相惜,抽出帕子替她拭淚:“好孩子,莫哭……犯不著為這置氣,不值當。”

三舅母是個實在人,皺著眉頭抽抽鼻子,真心實意地對曹氏道:“阿嫂,你這魚鮓放多久了,像是發臭了呀……”

大舅母馬氏用絹帕捂著口鼻,噗嗤一樂:“外甥女,莫怪你二舅母,她原不知娼婦兩字是惡語,還道是誇人呢!”

曹氏的阿娘原是楚州營妓,年老色衰輾轉揚州,嫁與驛丞為妾,誕下一子二女,這事在趙家不是什麼秘密。

二舅母臉色一變,矛頭立時轉向馬氏:“馬秋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大舅母也是個厲害角色,柳眉一豎:“你聽是什麼意思就是什麼意思!”

二舅母立時忘了趙氏母女,衝上前去抓馬氏的臉,馬氏早有準備,避開妯娌淩厲的攻勢,反手一把揪住她發髻。

曹氏愛俏,梳著當下城裡最時新的倭墮髻,目標碩大,被妯娌牢牢掐住命脈,卻不甘束手就擒,“唉喲唉喲”呼著痛還頑強地伸腿狠踹馬氏腓骨。

戰局撲朔迷離,釵鈿麵靨落了一地,在場所有人興致勃勃地觀戰,早把事情的起因忘了個乾淨。

兩人打得難分難解,直打到趙大郎和趙二郎聞訊趕來將兩人強行分開。

曹氏和馬氏各自撿了散落一地的財物回自家院子,眾人這才意猶未儘地散了,紛紛感慨:“早知家裡有這一出等著,誰還上迎春坊看鬥雞啊!”

晚間,藺知柔就著油燈讀《周易》,趙氏就借她的光給兒子縫補足衣。趙家的規矩是戌正以後不準點火,一律吹燈拔蠟,唯獨對考學的外孫網開一麵。

藺知柔看了一會兒便要閉上眼睛休息片刻,這時,趙氏輕嗽了一聲。

藺知柔知道白天的事母親必然有話要說,已耐心等了一晚上。

趙氏朝竹簾隔著的裡屋望了一眼,歎了口氣:“柔娘,咱們這一回算是把你二舅母得罪狠了,其實帶她那侄兒一道去也未嘗不可……”

“阿娘,”藺知柔索性撂下手中的書卷,“那禪師輕易不收學生,這回還是欠了高明府的人情,為了自己的事請托也就罷了,再三再四的,便是不識抬舉了。”

“阿娘如何不知道這道理,隻是……”趙氏眉頭緊鎖,“外人不知內情,咱們自家卻是知曉的,你替你阿兄去考童子試,不過是虛應個故事,到時候回了家,還得與你二舅母天長日久地處下去,若是能幫,倒不如幫一幫。”

藺知柔不好將自己的打算告訴母親,隻是勸解道:“阿娘也知道,二舅母這樣的人,即便你對她千依百順,若有一回不順她的意,她也不會念你的好,隻會盯著這一回不放,倒不如一點便宜也不叫她占去,落得清靜。”

趙氏眼底劃過一絲隱憂:“你阿耶在世時常說,君子喻於義,施恩不需圖報。本是自家親眷,何必計較得失。”

藺知柔苦惱地扶額,趙氏是個麵團一樣的性子,不善拒絕人,彆人托付的事辦不了,便似虧欠了人家一般,無論天性使然還是環境造就,一時半會兒都扭轉不過來,她隻能說:“女兒知曉了。”

“即便此事真的辦不了,也不必鬨成這樣……”趙氏揉揉眼睛,接著道,“全怪阿娘沒沉住氣。”

藺知柔卻有自己的考量,她從不為逞一時之氣而衝動行事,在離開揚州前借機與曹氏撕破臉,卻是為了幾個親人考慮。

曹氏此人貪得無厭,趙氏的耳根子又軟,保不齊叫她得寸進尺,他們眼下又是這個情況,不知會惹出什麼是非來。

倒不如借機斷了往來,以絕後患。

“你二舅母不過就是貪利些,其實人並不壞。”

藺知柔點點頭,曹氏並非什麼大奸大惡之人,性子魯直,不會使什麼陰謀詭計,正因如此她才敢直接撕破臉。

不過這些算計不能叫母親知曉,藺知柔安慰她道:“阿娘莫擔憂,且熬過這陣子,待女兒在江寧安頓下來,想辦法將你們接過去。”

趙氏大驚:“你不必管我們,切莫節外生枝!”

外頭傳來一陣驚天動地帶著痰音的咳嗽聲,這是巡夜的老蒼頭在提醒他們該熄燈了——讀書郎的特權也是有限度的。

“女兒省得。”藺知柔應承著,起身回自己房裡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唐代各個州府都蓄有營妓或稱官妓,官方宴會或者送往迎來都會讓營妓表演歌舞、陪酒甚至侍寢。比如“錦江滑膩峨嵋秀,幻出文君與薛濤”的名妓薛濤就是蜀中的官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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