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趙家,藺知柔將方才買來的行卷收入書卷帙中,又將墨粉和麻紙並一方哥哥送的小石硯收入竹笥中,便去趙氏的屋子。
堂屋裡也是一派忙碌景象,地上放著一大一小兩個打開的箱籠,趙氏和常嬤嬤正開箱倒櫃地將衣裳、書卷等物往裡填。
趙氏原本蹲在地下,見到女兒,扶著腰站起身:“我與你外翁商量過了,明日讓嬤嬤隨你一同去江寧。”
“嬤嬤走了阿娘和阿兄怎麼辦?”藺知柔反對,“讓小金隨我同去便是。”
“小金自己都是個半大孩子,遇上事能頂什麼用?還是得有個老成持重的人同去阿娘才放心。”
藺知柔知道趙氏固執,與她爭執無益,便說:“尚不知靈穀寺中是何規矩,不如先帶了小金去,若是那裡不許帶下人,也省得嬤嬤來回奔波,若是可以,再叫嬤嬤來不遲。”
趙氏有些遲疑,藺知柔又道:“阿兄病還未痊,正需照顧,阿娘一個人怎麼行?讓嬤嬤留下我也放心。左右我一路有阿舅照應著,不礙事的。”
趙氏聽她說得入情入理,這才勉強點頭。
這時藺七郎午睡醒了,也不吵鬨,也不喊人,自家不聲不響地從床上爬了下來,也不穿外衣,趿了鞋便朝她跑來:“阿妹,阿妹……”
常嬤嬤嚇得趕緊拿衣服與他穿好:“小郎醒了怎麼也不叫嬤嬤?”
藺遙一聽彆人問他什麼便皺著眉冥思苦想,趙氏忙上前撫他眉心:“莫想了。”
藺遙注意到地上的箱籠,蹲下身好奇地打量了一番,突然伸手拿出一卷《春秋公羊傳》:“阿客……阿客的……”
趙氏從他手中抽回書:“阿客用不著了,與了阿妹好不好?”
藺遙垂眸看向自己空空的手,耷拉著嘴角,嘴唇抖了抖,似乎快要哭了,但還是點點頭:“與阿妹,好……”
“好孩子。”趙氏噙著淚摸摸兒子的頭頂,把書卷放回箱子裡。
藺知柔咬了咬唇,將那卷經書重又拿出來給藺遙:“阿兄,我已有了,這是你的,阿娘錯拿了。”
藺遙將信將疑地接過,倒底是將書緊緊摟在懷裡,羞澀地笑起來:“阿娘錯了,是阿客的。”
趙氏看著一雙兒女,嘴唇動了動,終究是沒說什麼,背轉過身道:“我再去西屋尋兩身替換衣裳。”
常嬤嬤去了東廚,屋子裡就剩下兄妹倆。藺遙把書放在席子上,想去解繩子,卻不知道怎麼才能解開。
“阿兄可是要看書?”藺知柔問。
藺遙點點頭。
藺知柔替他解開繩子,幫他展開卷軸。
藺遙趴在席子上,用手指著,一個字一個字認了半天,苦惱地搖了搖頭,他阿娘總說他得病前的事,可他聽得一知半解,更想不明白。
他隻是看到書和文墨便覺親切熟悉,哪怕不記得那些字,隻看著也是歡喜的。
“阿兄,你想讀書麼?”藺知柔問。
藺遙點點頭。
“我要出去幾日,待我回來教你好不好?”
藺遙的雙眼倏地一亮:“當真?”
“阿兄以前教我 ‘言必行,行必果’,我一直牢牢記在心裡呢。”
“阿妹,不教,教不……”
他的話支離破碎,可藺知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是難過以後教不了自己了。
“不礙事,”藺知柔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往後我教阿兄。”往後換我護著你。
第二日破曉,晨鐘未鳴,天光熹微,藺知柔和小金主仆倆已經梳洗穿戴停當。
不一會兒,四房的仆人到了,幫著他們將箱籠行裝搬到大門口,抬上板車用麻繩捆紮得結結實實。
趙氏與常嬤嬤自有一番叮嚀,千萬個不舍,灑了一回淚,倒是藺知柔笑著安慰她。
趙氏把掛在肘彎的小布囊與她斜挎在肩上:“阿金的背囊裡有水囊和麻胡餅,餓了與她要來吃,書囊收好,莫丟了。”
說著湊到她耳邊輕聲道:“阿娘逢了根金簪子在夾層裡,以防萬一,無事莫叫人知曉……”
趙四郎已站在車旁等了半天,笑著催促道:“有我同去你怕什麼?”
常嬤嬤忙道:“是啊,四郎常去江寧,那條道是走老了的。”
趙氏這才讓女兒和小金登車:“千萬跟好你阿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