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還耀武揚威的熊孩子,眼下像隻拔了爪子的貓,瑟縮在車廂角落裡:“表……表舅……”
表舅冷著小臉,照他腦袋上削:“行啊竇九,幾日不見長行市了,欺男霸女都學會了啊!”
“這不是……我……”
話沒說完,腦袋又被削了一下。
“敢再犯,送你去西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表舅且饒過我這一回罷!”
“回頭不許尋這些人晦氣,也不許來這普通院鬨事,不然……”表舅惡聲惡氣威脅。
“不尋不尋,絕對不尋!若是食言,有如此日!”
表舅麵色稍霽:“下不為例。”
“表……表舅……”竇九郎大著膽子問,“您怎麼跑出來了?宮裡豈不是鬨翻天了?”
“你阿耶可曾收到消息?”
“前日似乎是有京中密函送到,寫著什麼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有什麼事我阿耶也不告訴我。”
表舅秀眉微蹙,思忖片刻道:“在這兒見過我的事,千萬不能告訴你阿耶,聽到沒有?”
“聽到,聽到……”竇九郎賠著小心,“表舅還是早些回去罷……您這也不多帶幾個侍衛,在外頭多危險呐……”
表舅置若罔聞。
“表舅……您這跑出來,可是為了寧貴妃封後之事……”
表舅一個眼刀子飛過去。
竇九郎趕緊乖乖閉上嘴。
“你今日來這山中又是所為何事?”
“不是我阿耶麼,”竇九郎抱怨道,“非要我考進士,要我說走門蔭多好,我這樣的出身何必去與那些窮酸搶……”
表舅一掌拍在他腦門上:“問你來這兒做什麼!”
“哦,”竇九郎揉著腦門,“我阿耶麼,不知從哪兒聽說柳家十四郎隱居此地,逼我來拜師……”
“是東眷柳那個柳十四?”
“對,就是他!表舅也聽說過他?”熊孩子頓時來了勁,“他真的是狐狸精所生麼?”
表舅給了他一個白眼:“從今往後彆叫我表舅。”沒你那麼蠢的外甥。
“表……那個殿下,兩年不見,您老人家怎麼一點都沒變啊?也沒見長個子……”
節度使公子的馬車罩著層層織錦和油布,眾人看不見裡頭情形,少女鑽入車中半晌,車廂中突然傳出一聲哀嚎。
卻見那少女撩開車帷,旁若無人地跳下車,對車夫道:“走罷。”
奴仆們確認過小主人平安無事,便要驅車離開,那少女又道:“慢著,把茶酒吃食留下,再給我兩匹快馬。”
奴仆們未及請示,就聽主人叫道:“都給他!都照他說的做!”
藺知柔不知這兩個布衣少女究竟什麼來頭,但能讓淮南節度使府的人言聽計從,想來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
無論如何是逃過了一劫。
她此時方覺後怕,渾身有些脫力。在古代生活多年,她大多時候居於內宅,遇上最大的事也就是被繼祖母和兩個叔叔趕出家門。
直麵這赫赫煊煊的權勢還是頭一遭。
若不是恰好遇到這對古怪的姊妹,她這回便是凶多吉少。
不僅是淮南節度使,一個長史,一個縣令,甚至一個不入流品的胥吏,隻要手握權柄,輕易便能叫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真個是人命如螻蟻。
待淮南節度使府的人馬走遠,趙四郎方從泥水中爬起來,對外甥女道:“沒弄疼吧?”
藺知柔搖搖頭。
兩個少女救了人卻渾不在意,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去熊孩子留下的牛車上搬下酒肉和吃食,四五個酒甕、十數個食盒儘數堆在廊下。
舅甥兩人上前長揖,自報家門。
藺知柔道:“在下吳縣藺七郎,此番多謝兩位小娘子出手相救,大恩大德,結草銜環無以為報。”
兩人這才拿正眼瞧她。
高個少女冷著臉,草草還了一禮。
矮個少女打量了藺知柔幾眼,忽地莞爾一笑,猶如春光乍泄:“舉手之勞罷了,小郎君不必多禮。家姊生來不能言語,失禮之處還請見諒。我們姓……甄,家姊行二,我行六,居無定所,行走江湖,以傭保為生。”說罷衝那高個少女眨眨眼。
姓甄……取個名字都不走心,兩個十幾歲的女兒家四處亂跑,當保鏢謀生?編故事能不能更假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