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的門第與才學當初也幾次三番地投卷,當場揮筆作了洋洋數千言的大賦,這才被師父勉為其難地收下,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柳雲卿深知他這個大弟子心高氣傲,但為人正直,心裡再怎麼不平也不會暗地裡擠兌師弟,便隻是囑咐道:“今後你們就是師兄弟了,當和睦相處。阿鉉,七郎初來乍到,你身為師兄,需多加照拂。”
師父發了話,徒弟隻有聽話的份,阿鉉當下按捺下不悅應是。
藺知柔笑盈盈道:“往後多賴師兄照拂,七郎先在此謝過師兄。”
阿鉉心說這小兒一口一個師兄倒是乖覺,他生得白皙俊俏,也不算辱沒師門。山中日月悠長,有時難免寂寞,有個師弟作伴似乎也不全然是壞事……
想到此處,他臉色稍霽:“若有什麼不明白的,問我便是。”
白稚川比本人還高興,欣然作揖:“雲卿得此佳徒,真乃一大快事,可喜可賀,當浮一大白!”
柳雲卿笑道:“知你要來,一早備下了薄酒。”
“如此,今夜定要與你飲個痛快!”
趙四郎見外甥女通過了考試,心下雖有些得意,卻並不如何高興。他清楚底細,外甥女求學不過是為了虛應個故事,能得名師指點幾日固然是好,成為入室弟子卻是大可不必,她身為女兒,又不能真的科舉做官,不過白白折騰。
何況兩者的束修也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想到束修,他不免苦惱,預備當作束修的五匹細卷被那車夫扔下,浸透了泥水,已然不成樣子,壓根拿不出手,還得另外貼補上。
他向柳雲卿抱歉道:“來時路人遭逢些變故,預備的束修叫雨水泡濕,請容某回城再行備過,還請柳先生見諒。”
柳雲卿道:“此是小事,趙兄不必介懷。”
阿鉉係出名門,向來視阿堵物為糞土,忍不住搶白道:“多少人捧著萬金求師父提點指教而不得,咱們難道還稀罕這點束修?”
柳雲卿輕斥:“阿鉉,不得無禮!”
藺知柔知道這小師兄傲嬌,忍不住逗逗他:“師兄此言差矣,君不見聖人言:‘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嘗無誨焉。’依你之言,難不成聖人還稀罕兩條乾肉?”
小師兄叫他懟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煞是好看,哀哀地看向師父,可柳雲卿隻是悠然地飲著茶,全不把大弟子的委屈看在眼裡。
藺知柔已經拜入師門,有恃無恐:“師父高標,自不將錢財放在眼中。隻是禮不可廢,束修雖微薄,卻是為了聊表尊師重教之心。”
白稚川道:“世侄所言極是。”
柳雲卿也輕輕頷首。
阿鉉不由胸悶氣結,師弟這種東西,果然全無可取之處!這才剛入門呢,就仗著自己年紀小,生得好,蹬鼻子上臉,與他搶奪師父的寵愛!
柳雲卿含笑對大弟子道:“阿鉉,你將這些詩卷拿去還了。”
又指了指被藺知柔判作中等的那卷:“請作此卷者來見我。”
阿鉉應了聲是,捧著卷子正要往外走,眼角餘光掃到新師弟,心裡頓生不平,大家都是徒弟,憑什麼隻他一個跑腿?
便對柳雲卿道:“師父,可否叫師弟與徒兒同去?這些詩卷是他判的,若是那些士子不服,也好幫著分說。”
柳雲卿抬眼看了看他。
阿鉉叫他一看,便覺那點小心思無所遁形,心虛地垂下了頭。
卻聽師父道:“也好。”
藺知柔和師兄捧了卷子到門外,翹首以盼的塾生們頓時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阿鉉:“小公子,柳先生怎麼說?”
阿鉉問道:“請問牛公子是哪一位?”
一塾生步出,作揖道:“牛某在此。”
此人生得闊麵厚唇,一臉敦厚之相,正是先前為藺知柔解圍之人。
阿鉉點頭:“家師有請。”
又對其餘人說:“諸位請將各自的卷子取回。”
諸生嘩然,先時那一臉刻薄相的書生不平道:“柳先生是不是弄錯了?”
他自恃才高,被黜落很是不甘,然而不好明著為自己出頭,便指著黑壯的同窗道:“我等平庸之輩倒也罷了,沈兄才高八鬥,課業在塾中數一數二,既牛兄能得先生青睞,沒道理卻將他遺漏了!”
黑壯書生肚子裡沒他那麼彎彎繞繞,不知自己被人作了筏子,反倒感念於他替自己說話,也投桃報李:“蒙朱兄抬舉,沈某自知愚鈍,朱兄卻是詞采煥麗,且出自高門華族,理當為柳先生所重,莫不是真的弄錯了?”
朱氏的確是江東著姓,與“顧、陸、張”並稱吳郡四姓,然而這位朱公子連族學都入不了,還得在外頭私塾求學,即便不是附會,也是遠得不能再遠的旁支。
騙騙那群沒見識的同窗還行,阿鉉是如假包換的世家子弟,哪裡會將他放在眼裡,當即一挑下頜,對藺知柔道:“師弟,你告訴他,他的卷子差在哪裡。”
作者有話要說: 做了個新封麵,是不是很好看很酷炫很吉利?試問這樣的封麵誰不想收藏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