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卿讓徒弟將牛二郎帶到書齋,對白稚川道聲失陪,便走了出去。
柳雲卿問了牛二郎幾句師承和課業,他一一都規矩答了。
柳雲卿又取過他的文卷,先誇讚優點,再點出不足,牛二郎便有豁然開朗之感,不由拜倒在地,懇切道:“先生大才,學生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經先生點撥,便如醍醐灌頂。”
柳雲卿一邊與他說話,一邊暗中觀其言行,見他沉穩質樸,謙遜平和,是個可造之材,便讓他每月朔望日攜新作來蔣山彆墅,與他評析糾正。
雖不是正經入室弟子,卻也算半個外室弟子了,牛二郎喜出望外,千恩萬謝。
牛二郎拜辭了柳雲卿退出書齋,揣著經柳雲卿朱筆圈點過的文卷,如獲至寶。
阿鉉和藺知柔送他出去,都賀他受師父賞識。牛二郎羞赧地道謝:“往後還請兩位小公子賜教。”
藺知柔甚是慚愧,牛二郎的學問可比她紮實多了。
送走了牛二郎,兩人返回山堂,趙四郎也起身告辭,並約定兩日後將婢子小金和寄放在客舍中的行李送來。
柳雲卿與白稚川挽留了幾句,趙四郎執意要走,白稚川便將自己的毛驢借與他騎。
趙四郎走了之後,柳雲卿讓老仆換下杯箸與殘羹冷炙,重上酒食。
白稚川邀阿鉉和藺知柔同席共飲。
藺知柔連道不敢,柳雲卿笑道:“無妨,我這裡沒那麼大規矩,過些時日你便知曉了。”
他飲了幾杯酒,白皙臉頰飛了薄紅,眼尾微挑,覷人時仿佛帶了鉤,真有些粉麵含春的意味。藺知柔不由想起朱五郎詆毀他的那句“內媚天成”,心說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不知不覺在心中品評師父的長相,實在是大逆不道,藺知柔趕緊懸崖勒馬,行個禮入了席。
文人飲酒喜歡聯句,因顧及藺知柔不會作詩,幾人便隻是天南海北地聊些奇聞逸事。
阿鉉一早便按捺不住,瞅了個空,將他們勇鬥朱五郎的經過繪聲繪色說了一遍,隻略去朱五郎的誣詞不提。
柳雲卿臉色一沉,看向徒弟們的目光微冷。
阿鉉不曾注意到師父色變,還在兀自誇誇其談,藺知柔不由替他捏一把汗,偷偷扯他衣袖。
“扯我做什麼?”阿鉉斜他一眼,“師父,白先生,你們真是沒瞧見那朱五郎的臉色......”
柳雲卿將酒杯往案上一撂,阿鉉方才覺出不對來,抬眼偷覷師父臉色,分明是生了氣,可他們維護師父顏麵有何錯處?心裡委屈,臉上不由自主流露起來。
藺知柔暗歎一聲,拽一拽師兄。
阿鉉回過神來,不管師父為何生氣,既然師父生氣了,做徒弟的除了賠罪又能如何?
師兄弟兩人趕忙站起身,避席下跪,稽首謝罪:“徒兒知錯,請師父責罰。”
柳雲卿看了眼大弟子:“錯在哪裡?”
阿鉉:“......”
柳雲卿輕哼了一聲,轉而問藺知柔:“七郎你說。”
藺知柔磕了個頭:“回稟師父,徒兒之錯有三。”
“哦?”柳雲卿看了眼低眉順眼的小徒弟,“哪三錯?”
“第一錯在言行不端,與人爭鋒鬥狠。第二錯在投機取巧,將聖人經典當作爭先之具。第三錯在德行不備,才學不贍,不能以德感人,亦不能以才學服人,卻行詭道詐術,非君子所為。”
柳雲卿沉默有時,方才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念你剛入我門下,這次便不罰你,下不為例,起來罷。”
藺知柔鬆了一口氣:“謝師父。”
柳雲卿又對大弟子道:“你身為師兄,不能約束師弟,反而帶頭與人相爭,犯了錯尚不自知,尤沾沾自喜,是為錯上加錯。”
阿鉉心下不服,卻不能反駁師父,用力咬了咬唇:“徒兒知錯,請師父責罰。”
“去堂下跪上一個時辰。”
阿鉉再拜:“謝師父責罰。”
藺知柔聞言俯下身,以額觸地:“師父,師兄雖有錯,卻是因徒兒而起。師兄是不忍見徒兒被欺侮,這才鑄成此錯。”
柳雲卿方才對剛入門的小徒弟還算溫和,眼下聲音裡已有了寒意:“你既知錯了,又為何替他說情?”
“徒兒不敢,犯了錯理當受罰。徒兒懇請與師兄一同領罰。”
阿鉉推推他,挑眉道:“你一個小孩添什麼亂,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柳雲卿看看兩人,對藺知柔道:“那你便與他一同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