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關心(1 / 2)

藺知柔和師兄並排跪在山堂階下。山中春寒未消,青石板的涼意透過袍衫滲進膝蓋,跪久了著實不好受。

阿鉉白了師弟一眼:“本來師父單罰我一人,要你自作聰明替我求什麼情!這下可好,連你也躲不掉,傻不傻!”

藺知柔衝他一笑,露出對梨渦:“不妨事,我與師兄作個伴,你一個人跪著多無趣。”

阿鉉“哼”了一聲,伸出食指蹭蹭微翹的鼻尖:“胡說,我一個人跪著好好的,你在這兒我還嫌煩人呢。”

心裡卻是有些受用的。本來師父單罰他一個他還有些不忿,可小師弟真陪他一起領罰,他又於心不忍了。

方才一致對外,兩人經曆了風雨,建立了革命友誼,眼下一起受罰,這友誼就跟夯過一般,越發牢固了。

“師父平日裡頂溫和的,犯了錯不過是罰我抄幾篇書,你彆怕他。”阿鉉生怕小師弟誤會師父,忙不迭地替他解釋。

“嗯。”藺知柔點點頭。

“姓朱的那些諢話一句都不是真的,你可千萬彆信。”

藺知柔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師兄放心,我不信的。”

“其實......”阿鉉湊近了點,輕聲說道,“師父是和本家有些齟齬......不過那都是陳年舊事了,不是外頭傳的那樣。”

藺知柔也覺納悶,以柳雲卿的才名,為何以弱冠之齡避世隱居,本朝不乏有隱逸之誌的官員,但大多是為官數年後致仕,退居田園,也有在京都郊外山野中置下園宅,半朝半隱。

像柳雲卿這樣的年紀,正該是躊躇滿誌的時候,隱居山中多半是有內情的。

她有些好奇,但阿鉉顯然不想多說,她也不便多問。

天光漸暗,白稚川手把酒杯,透過門口的水簾向外望去,隻見暮色中兩個孩子直直跪著,不禁欲言又止。

“稚川兄有話不妨直說。”柳雲卿道。

白稚川歎了一口氣:“少年人氣盛,算不得什麼大錯,你我也是打那時過來的。想當年,你比他倆還......”

柳雲卿抬眼注目,白稚川自覺失言,舉起酒杯,將後半句話與酒液一起咽了下去。

“說到底他們也是為了維護你。”白稚川忍不住接著道。

柳雲卿輕笑了一聲,聽起來卻仿佛歎息:“正因如此才要罰。”

白稚川揚眉:“為何?”

“此二子皆非池中物,將來入朝,這般流言蜚語隻會多不會少,若是再如今日這般意氣用事,那我這個師父便成了他們的負累。”

白稚川望著簷下水注如淚,心裡很不是滋味,沉默良久,終究無言,隻是舉了舉手中酒杯。

師兄弟二人跪到天色擦黑,柳雲卿才自屋內走出:“時辰到了,起來罷,下回彆再犯了。”

兩人應是。藺知柔想站起身,一動才發現兩條腿已經跪得失去了知覺,人一歪便往下倒去,阿鉉忙伸手扶住她,兩人相互扶持著,好容易才站住,膝蓋仍舊不住打顫。

柳雲卿隻是站在簷下,隔著水簾望著兩個徒弟,臉上神色莫辨。

沉默有時,他對大弟子道:“天色已晚,你先帶七郎去西院安置。”

兩人向師父行了禮,阿鉉對師弟道:“走吧,我帶你去西院。今晚先住下,明日叫柳伯下山置辦些什物,將你的屋子收拾出來。”

阿鉉去堂內取了燈提在手上,師兄弟兩人一瘸一拐地往西院去。

一路上,阿鉉向師弟介紹蔣山彆墅的情況:“這裡奴仆不多,柳伯是柳家的老人,采買之類的事務都是他管著。此外還有兩個夥夫、兩個雜役、一個車夫,都是本地的山民,是我們到了江寧之後和雇的。”

和雇便是古代的合同工,並非賤籍,而是為了生計出賣勞力的良民。

“咱們這裡的規矩,日常瑣事不得假手於人,不過你年紀小,師父怕你初來乍到住不慣,準你帶個下人來,我就沒這福氣了。”阿鉉羨慕道。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西院,這是個毗鄰山堂的小客院,與柳雲卿的住處隔著一小片竹林。

天已黑了,皎潔的月光傾泄在屋瓦上,庭院中,將淩亂的竹影映在粉壁上。

阿鉉在房門前站定,叫藺知柔提燈照著,從懷裡摸出鑰匙,打開鎖,接過燈,推門走進屋內。

他找出半截蠟燭,從油燈上取火。

“這院子本是為白先生預備的,”阿鉉一邊將案上的油燈點燃,一邊道,“前日已灑掃乾淨,衾被也是新辦的。”

“我住了白先生的院子,他怎麼辦?”藺知柔問。

“師父院子裡另有床榻,”阿鉉道,“他們數年未見,多半要秉燭夜話、對酌聯句到天明。”

“他們交情真好。”

“白先生與師父相識多年,”阿鉉用鐵簽子挑了挑燈芯,“我久仰其名,今日也是第一回見到他。哦,你還不知道,我跟隨師父也才兩年。”

阿鉉點了燈,四下裡查看了一番,便道:“一會兒雜役會送熱水來,缺什麼你便吩咐他取。廁房在屋後鬆林裡,得走一小段路,你多加小心。”

“有勞師兄了。”藺知柔感激道。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