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客套什麼,”阿鉉哼了聲,轉過頭,“往後少給我惹麻煩就是了。行了,師兄也要回屋歇息了。”
說罷提著燈便要走,走出幾步又回過頭:“一會兒彆忘了用熱水敷敷膝蓋,散散瘀,少走動。”
“多謝師兄關心。”藺知柔投桃報李。
“誰關心你,”阿鉉伸出食指蹭蹭鼻尖,嘟囔道,“不過是怕你傷了腿腳不能侍奉師父......”
“是,是,”藺知柔不由笑起來,“師兄教訓得是。”
阿鉉聽出她的揶揄之意,憤然地一甩袖子:“走了!”
說罷提著燈頭也不回地跑了。
藺知柔這一天下來也十分疲累,在燈下坐了會兒,便有仆役將她的行囊送過來,又替她打了熱水,取了銅盆、木桶、銅鏡等物來。
藺知柔擦洗了頭臉,換上寢衣,散了發髻。正要挽起褲腿泡腳,外頭忽然傳來叩門聲。
藺知柔以為是方才的仆役遺落了什麼,隻得收回腳,趿著鞋,急急忙忙奔出去應門。
院門“吱嘎”一聲打開,卻是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立在月下。
藺知柔一愣:“師父?您怎麼來了?”
柳雲卿見她披頭散發的模樣也是一怔,隨即從袖子裡取出個白瓷小盒子遞給她:“這是化淤藥,塗擦於膝上,用掌心搓揉半刻即可。用藥彆間斷,待瘀血散儘才可停,不夠去柳伯處取。”
藺知柔忙行禮道謝,小心地接過來:“有勞師父費心,師兄得了麼?”
“他自然也有。”柳雲卿淡淡道,目光不經意地落在她腿上。
藺知柔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為了洗腳,把衣裾撩起來紮進了腰帶裡,左邊褲腿挽到膝蓋以上,光腳趿著麻鞋,儀容很是不整。
她暗暗將光著的左腿往右腿後藏:“不知師父要來,徒兒失儀,請師父責罰。”
柳雲卿倒是沒與她計較:“你既不知我要來,我罰你做什麼?”
“徒兒儀容不修,汙了師父視聽,無論有心無意,總是該罰的。”
“巧言令色。”
藺知柔聽出他聲音裡微有笑意,也鬆馳下來。
她仰著臉,月色共笑意在眼底流轉,倒比白日裡滿腹心事的樣子活潑了些。
柳雲卿不由收了笑:“今晚早些安置,明日卯正三刻去我書齋,切莫遲了。”
翌日,藺知柔卯正便起了,將屋中竹床搬到廊下,沐浴著微風和晨光,神清氣爽地練了一篇字。
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她舀了一瓢水,洗淨手上殘墨,回屋取了書囊挎上,往柳雲卿的書齋去了。
柳雲卿的書齋在“自雨堂”東麵,石階兩側苔痕茸茸,青青草色映入簾櫳,藺知柔拾級而上,在簾外駐足,正欲出聲,柳雲卿的聲音自簾內傳出:“是七郎麼?進來罷。”
藺知柔打起簾子走進屋中,隻見柳雲卿一襲青衫,坐於木榻之上,一手執筆,一手執卷,正寫著什麼,見藺知柔進來,放下紙筆,拿起案邊微濕的絲帕擦了擦手:“今日起得很早?”
藺知柔想跪下行禮,膝蓋一屈便疼得厲害,她不由皺了皺眉。
柳雲卿看在眼裡,便道:“免禮罷。”
藺知柔咬咬牙,仍舊堅持著行了禮。
柳雲卿示意徒弟坐下,藺知柔將重心從膝上移到腳跟,扯到膝蓋,越發疼了。
柳雲卿道:“你膝蓋有傷,不必拘禮,踞坐罷。”
“謝師父。”藺知柔從善如流。
柳雲卿問道:“你學詩是為何?是為陶冶性情?抑或是為舉業?”
藺知柔想了想,如實回答:“不瞞先生,是為了舉業。”
柳雲卿聞言神色如常,本朝士風務實,以舉業為務並不可恥。
他點點頭道:“省試詩的題旨、體例皆有規律可循,流芳百世的上乘佳作難得,要寫出中規中矩之作卻是不難。”
頓了頓,接著道:“應製詩取題範圍較狹,不外乎頌聖、詠史、寫景、賦物數類。一般用五言六韻排律。”
柳雲卿解釋完,當即背誦了幾首近年來的省試狀頭詩,藺知柔聽罷便摸出了規律,這些詩都不算上乘之作,主旨大多是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猶如命題作文。
雖是戴著鐐銬跳舞,卻正適合她這種應試教育千錘百煉出的考試人才。
隻是距州府覆試不足兩個月,不知這麼短的時間夠不夠。
藺知柔想到此處,不由問道:“敢問先生,要作出中規中矩的應製詩,不知需多少時日?不必寫得太好,過得去便成了。”
柳雲卿想了想道:“以你的天資,半年應當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