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後,宋十郎便消停了,不再來找藺知柔的茬。
藺知柔每日三更燈火五燈雞,到第二次旬考的時候便有了長進,三道試策已是通了兩道,連柳雲卿都一反常態地誇讚了她幾句。
山中歲月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中,她在彆墅中已經生活了近一個月。
兩日後便是旬休,藺知柔與柳雲卿告了假,預備回揚州一趟。
雖然一來一回至少五六日,可她家裡的情況讓她放心不下,而且四舅養外宅之事也需與母親當麵說。
柳雲卿並未多問,隻是為她布置了幾日功課,叮囑道:“此去路遙,務必多加小心。”
阿鉉一聽說師弟要回揚州,不禁失望道:“好容易旬休,本打算帶你下山鬆快鬆快呢。”
藺知柔道:“待我回來再與師兄同去。”
她對逛市場興趣缺缺,但是她帶來的墨粉竹紙快用完了,兩支筆也寫禿了,得抽空去補一些,而且江寧城中有幾家書肆頗有名,正好借此機會去看看。
阿鉉想了想道:“算算時日,你一來一回五六日,回來剛好能趕上四月初八佛誕,咱們與師父告個假,師兄帶你下山瞧熱鬨去。”
“這趟回家告了好幾日的假,怎好意思一回來又告假。”
“你告假回鄉是不得已,如何能混為一談?”阿鉉還是少年心性,一想起佛誕日的熱鬨便心潮澎湃,“今年佛誕延光寺有千人無遮大會,屆時有俗講聽,還有百戲看,通宵達旦,熱鬨非常。你平日那麼用功,告個假而已,師父不會怪罪的。”
生怕他不信,又道:“前日我還聽師父吩咐柳伯去找山民買雞,說是弟子們讀書辛勞,要與我們補身子呢。”辛勞的是誰不是顯而易見的麼!
藺知柔大感意外,柳雲卿一向少言寡語,態度疏淡,沒想到這麼細心。
“你彆看師父那樣,他是麵冷心熱,”阿鉉皺皺鼻子,佯裝不忿,“且他最偏疼的就是你!”
藺知柔笑道:“師兄說笑呢。”
“你彆笑,”阿鉉往她腦袋上薅了一把,“說真的,我跟隨師父的時日雖是最久,可咱們幾個人裡,最肖似師父的卻是你。”
藺知柔有些意外。
“不是說容貌,”阿鉉蹭蹭鼻尖,忖道,“就是......”
讀起書來沉心靜氣、心無旁騖的樣子也像,遇到事時處變不驚、波瀾不興的樣子更像。
阿鉉一時間也說不出個所以然:“總之就是像。”
臨行前一日,藺知柔下了學,回到自己的院子,與小金收行裝,剛把一路上要讀的書卷裝進書箱中,便聽見屋外傳來腳步聲。
藺知柔以為是阿鉉,站起身一挑簾子,卻見三師弟宋十郎站在門口,雙手背在身後,神色古怪,像是心虛,又像是生氣。
藺知柔頗感意外,正待開口,宋十郎突然從身後拿出一包東西往她懷裡一塞:“拿去!”
塞完不等她反應,轉身就跑。
藺知柔隻覺懷裡的東西甚是沉手,低頭一看,卻是個鼓囊囊的火焰紋織錦書帙。
她將書帙擱在一邊,拔腿追了上去。
宋十郎本就跑得慢,一聽他果然追出來,腳下越發磨蹭,沒幾步便被追上了。
藺知柔看他這副欲拒還迎的彆扭模樣,不禁啞然失笑,上前道:“師弟,難得來看師兄,怎麼不進屋說話?”
宋十郎臉上白一陣紅一陣,半晌憋出一個“哼”。
他本來都想好了,若是兩千貫文識趣,嘴甜一點,他就勉為其難大度點,與他化乾戈為玉帛,誰知這賊小子端的是蔫壞,還要在口舌上占他便宜!
藺知柔見他快憋岔氣,不由好笑,其實兩千貫文的事她早已拋諸腦後,宋十郎這樣的熊孩子能主動低頭示好,必定是真的反省過,知道是自己錯了。
藺知柔不再逗他,收了笑道:“師弟進屋喝碗茶罷。”
宋十郎氣順了些,撇撇嘴道,拿靴底蹭著地:“那些卷子我不要了,反正放著也是占地方,給你算了。”
藺知柔一笑:“真的不進去喝茶麼?”
“你那兒能有什麼好茶,不喝也罷。”宋十郎脫口而出,說完又懊悔起來,他分明是想喝的,可不知怎的話說出口就是南轅北轍。
藺知柔又好氣又好笑:“那就算啦,下回得了好茶再請你。”
宋十郎見他轉身要走,情急之下拽住他的袖子:“兩......那個......”
藺知柔回頭看他:“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