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院門,一個小廝迎麵疾奔而來,險些撞在他身上:“郎君,縣衙有人上門來了!”
舅甥倆到得縣衙,小吏仍舊將他們引到上回的屋子。
兩人進屋一瞧,卻不見刁主簿的影子,一個年可四十,喜眉喜眼的陌生男子迎上來,拱拱手道:“吳某是本縣司戶佐,刁主簿有公務繁忙不得□□,吩咐某替藺小郎辦考牒,兩位請坐。”
什麼公務繁忙都是借口,刁主簿顯然是失了臉麵太難堪,不好意思露臉,在場諸人皆是心知肚明。
趙四郎和藺知柔都向那胥吏行禮道:“有勞吳官人。”
這司戶佐不清楚詳情,隻知道上司與這趙姓商賈有些齟齬,不過橫豎與他不相乾。
“聽聞藺小郎並非本縣人士,可有本籍開具的家狀?”吳司戶問道。
趙四郎躬身道:“小子離鄉後附籍在鄙人家,隻是未曾入籍,還請官人通融。”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摸出個銀餅子,悄悄送過去。
吳司戶手法嫻熟地納入袖中,頷首道:“情有可原,某添上幾筆,說明情由便是,待小郎君過了州府試再行補上亦可。”
藺七郎這神童在揚州城也算小有名氣,又是高縣令親自薦送之人,辦考狀不過是走個過場,便是沒有那錠銀子,吳司戶也會大開方便之門,趙四郎不過是趁此機會結個善緣罷了。
吳司戶的笑容又添幾分真誠,轉身從牆邊架子上取了張藤紙,研墨舔筆,一邊查問藺知柔的籍貫、姓名以及家中情況,一一記錄下來,又抬頭端詳藺知柔片刻,在紙上寫道:身長四尺半,色白皙,長眼,小口......
想了想又添上幾個字:美姿容。
寫完署上本人的官職姓名,對舅甥倆道:“兩位稍待,某去去就來。”
說罷出了屋子,半刻鐘後回來,將考狀遞給藺知柔。
藺知柔接過一看,紙尾加蓋了印章,又添了幾個署名,刁主簿的大名也赫然在列。
趙四郎七上八下的心這才放回肚裡,舅甥倆道了謝,辭彆吳司戶,自回家中不提。
藺知柔平日裡勤勉,到了臨考前晚反而身心放鬆,不必臨時抱佛腳,早早上床歇息,養精蓄銳。
翌日卯正,藺知柔準時起床,梳洗完畢,慢條斯理地用了早膳,在趙氏殷切又緊張的目送下出了門。
陪她赴考的仍然是四舅。趙四郎臉色發青,眼圈烏黑,顯然是一夜沒睡好。比起氣定神閒的外甥女,赴考的倒像是他。
覆試地點在揚州大都督府,驢車轆轆地出了通義,轉入平仁街,一路往西北方向行去。
揚州城分一大一小兩個城,兩城相連,大城為羅城,是民宅市坊和江都縣署所在,揚州大都督和其它州府官衙則在子城。
驢車到子城門外停住,舅甥兩人下車向守門的衛兵出示考狀,說明情由,衛兵便揮揮手示意放行。
兩人坐回車上,驢車轆轆往前,緩慢地上行,這是因為子城坐落在山崗上,地勢比羅城高了許多。
藺知柔還是第一次來子城,她掀開車帷往街上望去,隻見街衢寬闊,道旁官署嚴整,車馬行人稀少,比起羅城的熱鬨喧雜,這裡幾乎有些冷清。
驢車到一處高闊宏壯的大宅前停下,車夫道:“郎君,大都督府到了。”
舅甥倆下了車,隻見兩扇黑漆大門高聳,銜環鋪首金黃鋥亮,門前列戟寒光閃閃,氣勢自與縣衙不可同日而語。
趙四郎不由有些發怵,暗暗鼓了鼓氣,這才帶著外甥女向門前走去。
今日赴試考生來自州中各縣,門外已經候了不少車馬和奴仆。
趙四郎上前道明來意,閽人驗過藺知柔的考狀,點頭道:“小郎君請隨我來,這位兄台請在門外等候。”
趙四郎無法,隻得把考狀交給外甥女,叮囑道:“千萬仔細小心。”
藺知柔應是,跟著那閽人進了大都督府。
都督府的布局與一般官署沒什麼差彆,也是前堂後室,隻不過棟宇高廣,氣勢恢弘。
閽人將她領到一間廂房門口:“小郎君請在此稍待片刻,輪到你時自有人前來接引。”
藺知柔道了謝,掀開門帷走進屋內,隻見裡頭已經人滿為患,一眼掃過總有二三十人,大多是與她差不多年歲的童子,更有年幼者看著不過五六歲。
這些童子有的交頭接耳,有的則爭分奪秒地埋頭看書。
她正打算找空處坐下,忽聽有人道:“藺七,好巧。”
藺知柔隻覺那聲音莫名熟悉,循聲望去,看見一張盈盈笑臉,卻是上回普通院中見過的甄六娘。
不過上次她是一身荊釵布裙的貧家小娘子打扮,這回卻一身月白錦緞襴衫,頭戴黑紗小帽,足蹬描金漆履,儼然是個富家小郎君的打扮。
藺知柔看了他半晌,仍舊是粉妝玉砌的一張桃花麵,竟不知她究竟是上次男扮女裝還是這次女扮男裝,真個是雌雄莫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