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責罵(1 / 2)

這一日前來大都督府覆試的童子約有六十人上下,一部分是治下各縣長官舉薦的, 也有少數幾個投牒自薦的, 秉著“野無遺才”的原則, 大都督府的僚佐經過初步審核也給了覆試資格。

因而這些童子的才學和水準參差不齊,有些小童甚至目不識丁,隻是將經書從頭至尾囫圇背下, 一經考校便露了餡兒。

即便如此, 待幾十個童子一一試遍,將最後一人打發走, 也已近黃昏。

口問經義部分淘汰了大半人,主試官案頭剩下二十七份詩卷需要審閱。

那位最年長的主試官翻閱了一會兒卷子,從中抽出三張,以指敲案, 若有所思道:“彆的也罷了,這三人怎麼排定位次, 卻是不好辦……”

他轉頭看看兩位同僚:“二位以為如何?”

其中一人道:“回稟袁錄事, 屬下以為此三子各有千秋,實在難以定奪……”

這話說了等於白說, 袁錄事不滿地蹙了蹙眉, 問另一人:“彌明,你怎麼看?”

此人在三人中最年輕,作了個揖, 指了其中一卷道:“屬下以為, 此子最佳。”

另一人仗著自己資曆比他深, 反駁道:“肖兄此言差矣,這首詩平平無奇,且全不切題,有投機取巧之嫌,與另外兩卷相去甚遠,依某愚見,該居於末尾才是。”

袁參軍見那年輕人欲言又止,對他道:“你有什麼見解,但說無妨。”

那年輕佐官想了想,指著另一份卷子道:“此子雖以詩贖帖,畢竟經義底子太薄,該當居末。”卻是礙於同僚情麵,不再為先前推崇之人爭辯。

袁參軍點點頭,將那以詩贖帖的卷子捧起端詳半晌道:“此子才思敏捷,隻是倉促而成,琢句未免稍遜,雖時有佳句,湊數之語亦不少,彌明說得不錯。”

說罷將那份卷子放回原處。

“剩下這兩人要分出個伯仲卻是不易。”

先前那試官見上司並不認同自己的見解,頗為不解,但他以乾吏進身,畢竟與這些進士、明經出身的同僚不同,索性藏拙,不再言語,不管上司說什麼,一味點頭稱是。

袁參軍思忖了半晌道:“此詩詞彩炳煥,花團錦簇,八韻一氣嗬成,著實不易。隻是體近齊梁,失於浮豔,格調不高。”

又指另一卷道:“此詩卻正相反,彆開生麵,另辟蹊徑,詞淡而味永,格調祖襲屈子,源出李陵,隻是詞采略有不如。”

聽他說得入情入理,其餘二人都頷首稱是。

有些話不便放到台麵上說,這兩個童子家世懸殊,若是按他心意來定名次,那家人免不得有話說。

袁參軍忖了半晌,最終還是長歎一聲:“還是請長史定奪罷。”

話分兩頭,藺知柔在大都督府門外與賈九郎道彆,不一會兒便看到趙四郎和趙家車夫迎上來。

趙四郎一見外甥女,焦急又熱切地問道:“考得如何?”

藺知柔神色輕鬆:“過覆試應當沒有大礙。”

趙四郎喜出望外,這陣子和她打交道多了,他也摸清了這外甥女的性子,知道她不是說大話的人。

他開懷大笑,按著心口道:“有你這句話,阿舅一顆心算是放回肚子裡了。”

藺知柔淺淺一笑,低頭不語,四舅提心吊膽的日子大約正要開始。

舅甥倆坐上車,車夫趕著驢回子城,趙四郎心情上佳,破天荒地大方了一次,對外甥女道:“前頭不遠處就是市坊,眼下時候還早,你有什麼想吃想玩的,阿舅替你買。”

藺知柔也不同他見外,笑道:“多謝阿舅。”

驢車在市坊前停下,舅甥兩人在市坊裡轉了一個多時辰,藺知柔在書肆中挑了兩部詩集,又去食肆替哥哥、妹妹買了幾樣點心菓子,有果餡畢羅、玉露團、木蜜金毛麵,還有各色果脯,都是他們平日吃不到的。

趙四郎見她連價錢都不問,儘挑新巧的買,不免肉疼,後悔自己先前多事開那個口。

藺知柔眼見四舅臉色越來越難看,隻是佯裝不知,直到兩手滿滿當當,這才道:“阿舅咱們回去罷,外翁和阿娘他們怕是等急了。”

一回趙家,趙老翁院中的老蒼頭便迎上前來,請他們舅甥倆人先去見院中相見。

藺知柔隻得叫仆役把方才買的書卷和吃食送回偏院,自己隨四舅一起去了外祖父院子。

趙老翁已經忐忑不安地等了大半日,一見外孫女便道:“如何?”

藺知柔將方才的話又說了一遍。趙老翁卻比兒子更謹慎,逮著外孫女細細盤問了覆試的詳細情形,連具體考了些什麼都反複查問,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聽得懂。

藺知柔耐著性子與外祖父一一分說。趙老翁又指著案上紙筆道:“那兩首詩可還記得?你寫下來,明日我去找兩個懂經的人問問。”

趙四郎道:“阿耶,考都考完了,反正三日後便放榜了……”卻不敢明說父親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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