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惱了,叫我戳中了痛處,賈九郎心說。
他看慣了冷臉,慢條斯理地啃完一隻雞腿,把剩下的燒雞包起來,細致地洗了手,然後去外頭打熱水。
藺知柔懷疑他有潔癖,時下已是深秋,一個月洗一次澡都算講究人,他卻是逮著機會就洗,也不拿藺知柔當外人,大大方方任她瞧。
藺知柔放下書,轉向裡側,拉起衾被:“先睡了。”
賈九郎手上一頓,嘩啦啦的水聲停了片刻。
多半是見我腿長,心裡不爽快了,賈九郎自作多情地得意著。
他草草地洗完,擦乾身子披上寢衣,解了頭發,用繩子鬆鬆地束在腦後,然後熄了油燈,掀開被子躺下。
兩人分兩頭睡,仍舊很擠。
賈九郎不習慣與人同榻,翻來覆去睡不著,聽對麵的人悄無聲息,輕聲道:“藺兄,睡著了麼?”
藺知柔也沒睡著,她努力把自己繃成一根竹竿,緊緊貼著牆壁,把大半張床都讓了出去,可那破孩子還是不消停,不停地翻身,他一動就有一股冷風灌進被窩裡,藺知柔雖然穿著足衣兩隻腳還是捂不暖。
聽他的聲音毫無睡意,似乎是要聊天,藺知柔哪裡敢搭腔,佯裝熟睡,把呼吸放沉了些。
賈九郎不再說話,藺知柔剛鬆了口氣,忽覺腳底心一陣鑽心的癢,下意識地一縮腳:“你乾嘛?”
床尾傳來破孩子嗤嗤的笑聲:“就知道你裝睡。”
藺知柔:“……”本來入了京想省錢住在公家安排的四夷館,還是找家寺廟賃間禪房買個清靜吧。
賈九郎接著說:“藺兄,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不該。”閉嘴吧。
“……”賈九郎充耳不聞,“其實我不姓賈,也不是六合縣人,我本來打算去廣州,但是半道上住了家黑店,錢財叫人偷了,隻得就近找個地方趁錢。我們聽說六合縣賈家是個富戶,便去碰碰運氣,他們見我伶俐,讓我做了賈九郎的書僮,於是我便來替考了。
“哦。”
“你不想知道……”賈九郎問到一半,心道還是彆自取其辱了,舌頭一拐彎,“其實我是西京人。”
藺知柔興趣缺缺地哼了一聲。
“這回我是偷跑出來的,”賈九郎歎了口氣,“回去我阿兄非得打死我不可……”
該,藺知柔心道,隨即覺得有些奇怪:“你父母呢?”
“我阿娘好幾年前就過世了,”賈九郎的聲音甕甕的,“阿耶娶了小娘,生了弟弟……沒空管我。”
藺知柔唔了一聲,她平生最怕交淺言深被人當樹洞,恨不得把一耳朵的隱私倒出來。
賈九郎打了個嗬欠:“我不是存心騙你的,要是……你可彆怨我啊……”
說完這句話,他心裡的一塊大石頭仿佛落了地,不一會兒就沒心沒肺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