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侍郎說起柳雲卿, 藺知柔這個當徒弟的不好置喙, 隻能在一旁默默聽著。
劉侍郎抬手比了比:“第一次見到十四郎的時候他和你差不多年紀,才這麼高……他阿耶帶著他來見我, 孩子話不多,眼睛裡那聰慧勁兒, 藏也藏不住,我還記得他的卷首詩……一晃都這麼多年了,我也老啦……”
說著眼眶裡便濕潤起來,劉侍郎拿帕子掖了掖。
老人家傷春悲秋地回憶往事, 不過是傾訴欲無處安放, 藺知柔附和也不是,眼觀鼻鼻觀心,安安靜靜地跪坐在床前聽他曆數往事。
劉侍郎說了一會兒,自嘲地笑了笑:“不知不覺又說上了,人老了就是這樣, 眼前的事轉頭就忘了, 經年往事倒是曆曆在目。”
他頓了頓, 和藹地看向藺知柔:“我記得永平四年有個藺姓進士,也是吳縣人, 可是你同族?”
藺知柔答道:“回明公的話, 正是家父。”
劉侍郎聞言倒是不怎麼驚訝,反而是理當如此的神色:“原來是令尊, 這就難怪了。那年沈尚書知貢舉, 蒙沈公信重, 老夫有幸通榜,令尊當年投贄的文卷我至今留著,你稍等。”
說著叫來一個仆人吩咐了幾句,那仆人出了房間,不一會兒折返回來,手裡拿著一個竹青色的織錦書秩。
劉侍郎令仆人將書秩交給藺知柔,她接到手中,摸出裡頭裝著兩個卷軸。
“你阿耶功底紮實,文風飄逸,當初還和雲卿他們一同起了詩社,可惜……”劉侍郎哽咽了一下,沒有說下去。
這時有個老仆端著食床進來,一股濃鬱的藥味頓時彌漫開來。
老仆躬身道:“阿郎,該喝藥了。”
藺知柔連忙起身告辭,劉侍郎長輩一般親切道:“老夫眼下這樣子,就不留你了,你將詩卷就留在此處,待我細細品讀,你若是得空,就多來陪我說說話。”
藺知柔應了是,行個禮,退出了房間。
劉侍郎喝完藥,叫那老仆取了憑幾來,靠在幾上,拿起藺七郎投贄的詩卷朗讀出聲,這時他的口齒不複方才的含糊,嘴也不歪斜了,絲毫看不出一點風疾的跡象。
“方才那個就是雲卿新收的徒弟,”劉侍郎笑著對老仆道,“你看如何?”
老仆一欠身:“阿郎取笑老奴,老奴哪懂這些個,那藺小郎君詩文做得如何不知道,模樣可真是俊俏周正,比柳小郎君也不差了。”
劉侍郎微微頷首:“詩文也是出色的,也難怪十四郎這麼看重。”
他拿起柳雲卿的薦信,揚了揚,歎口氣道:“他是個不愛求人的性子,當年我替他奔走,也沒見著這許多好話,如今為了徒弟倒是願意拉下臉來奉承我這老東西。”
老仆不著痕跡地恭維:“柳小郎君也不是忘恩負義的人,阿郎待他的好,他想必都記在心裡呐。”
“我也不圖他相報,不過是不忍心見明珠蒙塵,”劉侍郎放下信箋,“他這小徒弟也有些意思,鋒芒內斂,倒比他當年乖覺多了。”
老仆問道:“阿郎的意思,是幫這小郎君一把?”
劉侍郎搖搖頭:“如今朝中之事不甚明朗,這時候攪合進去不是什麼好事,雲卿也知道,與其當皇子侍,倒不如入國子監,安安心心讀上幾年書再考進士,到那時塵埃落定,入翰林院豈不更穩妥?”
他沉吟了片刻又道:“隻可惜十四郎親手將進士的路堵死了,也不知這兩年會不會開製科,製科由陛下親試,比進士出身也不差什麼,倒也不會辱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