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口西尊老養老院是東瀾城西市郊處的一處民辦養老院,這座養老院創辦於上個世紀的九十年代。
洛思微先去看了看這家養老院的舊址,鏽跡班班的大鐵門緊鎖著,透過鐵門的縫隙可以往裡看到養老院的現狀。
裡麵的房子屋頂缺瓦,長滿了青草,牆壁上裂開了拳頭大的裂縫,這裡已經是危房了。
非常矚目的是,在養老院的院子裡,有著一株非常高大的紅楓樹,現在是夏天,楓樹的葉子還是綠的,但是已經可以讓人聯想到,如果到了秋季,樹葉全部變紅,逐漸飄落會是怎樣一幅如畫的景色。
洛思微隨後帶著倪湘去附近的街道找到了工作人員打聽情況。
養老院原來的院長叫做齊雲生,曾經是當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他原本是一位大學老師,後來離校開始創業。
當時東瀾鼓勵私人養老院的創辦,他就響應號召,齊雲生從政府處利用政策優惠租了一片老房子,改建後開了一家養老院。
養老院初辦的時候規模不大,隻有十幾張床位。後來隨著社會老齡化,需求越來越多,逐漸增加到八十來個床位。養老院很快人滿為患。基本上一位老人還未去世,就有人來預定著床位,當天就會住進來。
齊夫人名叫劉彤,是個很會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女人,是位把養老院管理得井井有條的賢內助。
養老院最輝煌的時候,配有護工、廚師,等相關的工作人員十五名。收入來源基本上是老人們交過來的款項還有一些政府的補貼。
養老院由盛轉衰是因為劉彤忽然腦梗去世,自她離世,養老院逐漸顯出了頹勢,齊雲生支撐了幾年,逐漸入不敷出。
齊院長開始不斷地把家中的錢款貼進去維持養老院的日常開支,到最後自己也心臟病去世,留下了一個爛攤子。
工作人員感慨:“唉,齊家夫婦是好人啊,他們和那些住在養老院裡麵的老人都是好朋友。隻是可惜走得早……”
洛思微問:“後來呢?這家養老院的管理換了誰?”
街道的人想了想:“齊院長去世,這家養老院就歸了她的女兒齊茉雪。她接了一年左右就倒閉了。”
一旁的一位女工作人員道:“那丫頭啊,可和她的爸媽不同,她從小學習很好,後來她爸媽送她去國外留學,畢業以後進了大公司,還嫁了一個外國人。齊院長忽然病重,把她從國外叫回來,她就和丈夫離了婚,回了國,臨終時,齊院長把這家養老院托付給她。不過我覺得,她是把養老院當成是拖累了,要不怎麼很快就把養老院關了?”
有人道:“她想要改革養老院,可那不是容易的事,她的步子邁得太大了。”
洛思微問:“她想怎麼改革養老院?”
工作人員道:“我們都是外人,不清楚具體的,就是想要增加收費一類的吧,這件事沒有推行下去,很多人反對。”
洛思微問:“那養老院關閉,那裡的老人們去了哪裡?”
“那些有錢的老人,自然去換了其他的養老院了,有子女的就被子女接走了,有房子就自己回家。重病的被拉去了福利院。最慘的嘛,就是沒房子也沒親人,小毛病不斷,但是又不會馬上死去的老人……”說到這裡,社區的工作人員歎了口氣欲言又止。
其他人說到這裡也開始連聲抱怨。
“這是附近幾十公裡內最便宜的養老院了,那些老人除了住在這裡還有哪裡可以去啊。”
“關院的那天,好多老人都在門口哭,全都不願意回去。”
“他們在養老院裡住在一起還有個伴,自己獨自一個人回去,死在哪裡都沒人知道。”
倪湘問:“那這些老人後來被怎麼安頓了?”
“那叫什麼安頓啊,基本上就是被趕了出去。那丫頭啊,把不願意走的老人的被褥和人都拉出來,說了幾句話,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投奔親友,隨後就鎖了門走了。”工作人員說到這裡搖了搖頭,似乎不願意回想起當時的狀況。
旁邊一人也道:“後來有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我路過了還看到有老人縮在牆角哭呢。他們在養老院裡住了那麼多年,早就把那裡當做家了。”
倪湘在一旁記錄著,撇了下嘴,她聽不下去了,覺得這樣的處理太過狠心。
洛思微又問:“那麼當時的養老院有留下名冊嗎?”
她希望確認,喬相君以及其他老人的去處。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我們社區沒有,你們要不去找齊茉雪問下?說不定她那裡還留了一些什麼資料。不過,都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初的那批老人,不知道還有多少活著。”
洛思微讓唐璽去仔細查了。齊茉雪在東瀾市工作,她今年36歲,離異,目前單身,無兒女,是一家外企的中層。
趁著下午還有時間,洛思微約了齊茉雪,帶著倪湘又殺了過去。
齊茉雪所在的公司也在東瀾的城西,聯係過後,齊茉雪約她們在公司樓下的咖啡廳裡見麵。
洛思微和倪湘先到了,她們挑選了咖啡廳角落的一個位置。
東瀾的這一片都是高檔的寫字樓,巨大的落地窗,帶著挑高的咖啡廳,往來都是衣著得體的白領,仿佛和那座年久失修的養老院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落座不久,兩人就看到一位女白領從電梯處走了過來。
齊茉雪梳著短發,畫了得體的妝容,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讓人看不出年紀。
隨著她走過來,洛思微微微皺了下眉頭,往後拉了下椅子,齊茉雪身上噴了香水,有點嗆人。她對味道非常敏感,讓她的鼻子不太舒服。
齊茉雪落座,她嫻熟地把服務員叫過來,要了一杯生椰拿鐵,還問洛思微和倪湘:“你們要喝什麼?我請你們。”
倪湘搖了搖頭,洛思微向服務員要了一杯白水。
洛思微簡單說明了他們的來意,一聽說是警方想要問紅葉養老院的事,齊茉雪的眉頭就皺起來。她的眉心處顯現出了一道懸針紋:“你們想問養老院的事?都關了好幾年了啊。”
“我們在尋訪之中得知,你曾經接手過養老院。”洛思微道,“我想查閱一下,當年養老院的老人名冊。”
齊茉雪有些心不在焉地低頭玩著手:“那家養老院裡的東西能夠清理的全部都清理了。至於名冊什麼的,也許當年有?不過我後來賣廢品把很多東西都處理掉了,現在再問我,我也不清楚。”
說到這裡,服務員端了咖啡過來,齊茉雪喝了一口,抬頭道:“而且,這麼久了,你們警方要查這些做什麼?你要我配合調查,我也有知情權的吧?”
“警方目前調查的案件中有一位受害人和養老院有關係。”洛思微還不死心,繼續追問齊茉雪,“養老院其他的相關資料呢,你這裡還了解一些什麼?比如裡麵護工的聯係方式,財務報表……”
“警官,養老院當年的一切注銷流程都是按照規定辦理的。”齊茉雪端著咖啡杯,輕輕搖了搖頭,“資料早就賣掉了,我手機也換過了,那些東西我真的都沒留著。”
洛思微問:“那養老院關閉以後,那些老人們去了哪裡?”
齊茉雪道:“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我把養老院清空,門鎖了,幾天以後我再去,那地方就空了。隨後我去走完了注銷的流程。”
洛思微問:“你對其中老人的名字有印象嗎?比如喬相君。”
齊茉雪聽得專注,她的眼皮似乎輕微地跳了一下,隨後她搖頭:“不認識。在我的眼裡,那些老人們都差不多,我甚至都分不清誰是誰。”
洛思微還不死心地追問:“你知不知道他們從養老院離開以後的具體去向……”
齊茉雪搖搖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就算是當時有什麼打算,也早就變化了吧。”
說到這裡,她頓住了,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咖啡杯上,隨後她塗了口紅的嘴唇張開:“我的那段經曆,太令人討厭了。”
她的言語和態度之中,毫不掩飾自己對老人們和養老院的厭惡。
看她不配合,洛思微還沒說什麼,旁邊在記錄的倪湘忍不住了,她在剛才聽了工作人員講了紅葉養老院的故事,就對這位女白領的印象很不好。此時又聽她這麼說,倪湘有些不客氣地質問齊茉雪:“你接管過養老院,做了全套的注銷流程,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清楚?”
齊茉雪也沒急,抬頭看向倪湘,她反問她:“警官,你會保留著幾年前的,你不想看到的東西嗎?
不等倪湘回答,齊茉雪放下了咖啡杯道:“你們或許不知道,這家養老院於我而言意味著什麼。當年我爸重病,我因為回國的事情,和我老公鬨得很不愉快。我是離了婚,獨自從國外回來。我爸爸的臨終遺言是讓我接管這家養老院,可是當我拉著行李箱,走到養老院時,看到的是一幅爛攤子……”
說到這裡,她似乎在回憶著當時養老院的慘狀:“水電費欠了很久,年老失修的房子,幾乎都是危房。隻要一下雨,裡麵就漏水,全部的桶和盆子拿過來接著都不夠。所有的地方都有奇怪的味道,是黴爛和死人的味道。”
“很多老人生了病,也沒被送去醫院治療,就拿著藥自己瞎吃,躺在床上等死。他們之間還會互相傳染,那些護工的工資拖欠,半年沒結了。有時候沒錢買菜,他們就去菜場掃地,撿那些菜農扔掉不要的白菜葉子,回來用清水煮一煮。總之,這家養老院倒閉關閉是最好的選擇。”
倪湘板起臉來嚴肅道:“不管情況怎樣,你作為養老院的負責人,也應該做好各種的善後工作,把老人們安頓好。你當初趕了人,現在又推說沒有任何的資料。希望你配合我們警方的工作!”
似乎是因為倪湘指責她不負責惹怒了她。
“我要是有資料,拿給你們多麼簡單,還要在這裡和你們費口舌解釋?”齊茉雪看了倪湘一眼,加重了語氣,“而且小姑娘,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我並沒有不負責。我想過辦法,讓養老院改製,我希望它能夠再活過來,讓老人們繼續住下去。可它就像是一個全身衰竭病入膏肓的老人,不是吃點藥就能夠好起來的。”
“在做出破產決定以後,我用自己的積蓄去填了大部分的窟窿,去還了貸款,付了所有員工的工資,把人遣散回家。我還提前做好了通知,一個一個幫老人們聯絡家人,我去聯係了社會救助院,拉走了符合條件的老人。我不欠他們什麼。至於其他的,再管他們已經超過了我的能力。”
她的話表明自己對此已經仁至義儘。
倪湘還是不能理解道:“可這家養老院是你父母的心血啊。社區的人員說,他們和其中的很多老人都是好朋友……”
“心血?”齊茉雪苦笑,“我不明白,我爸為什麼要苦苦撐著這家養老院,為了讓那些老人們對他歌功頌德嗎?如果不是被那些老人拖累,積鬱成疾,我爸媽怎麼會人到中年就都病故了?那些老人們倒是比他們長壽多了呢。”
聽到她這麼說,洛思微微微皺了眉頭,她意識到了什麼,可能是因為倪湘的話刺激到了齊茉雪,她說得多了起來。
洛思微不怕齊茉雪說話,她怕她不說。
齊茉雪不說的話,他們就無法得知那個養老院的真實情況。所以想要齊茉雪開口,就必須找到她的痛點,去刺激她……
製定下策略,洛思微故意說:“我聽說做養老行業還挺賺的?”
齊茉雪靠在沙發椅上,冷笑了:“賺?去哪裡賺?開那種富人享受的養老院或許可以,低端的養老院,你知道護工有多難找嗎!”
果然,這個策略成功了。
洛思微又問:“當初養老院經營不下去,為什麼不漲價?”
齊茉雪道:“因為可憐那些無家可歸的老人,我爸媽堅持著十年沒有漲養老院的床位費。他們是好心人,偶爾老人有病有難,也會出錢幫忙,減免費用。有的老人離世,家人不來認領,白事都是我父母辦理的,就算是再簡單,也是一筆支出。我媽還會做一些開源節流的項目,我爸卻不太會管理,喜歡打腫臉撐胖子。他不會算賬,但是我會啊,我來到了那家養老院,就用電腦列了一張表格,把養老院的支出和各種的收入列在表格上。”
洛思微繼續問:“一些基本的生活支出,會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