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僅沒有被當成殺人凶手,還被當作為了救妹妹而英勇負傷的英雄。這感覺很不錯吧?”茉莉哼著歌,輕輕轉動花灑,讓水流衝濕倪大壯的每一根頭發。
“彆人都以為你的腿是為了救她而瘸的,處處優待你…這麼多年,你吃了這麼多人血饅頭,怎麼還沒有噎死啊?”
她的語氣是這樣輕鬆,甚至帶了些不合時宜的活潑,躺在洗頭椅上的倪大壯卻睡得那樣熟,微張的嘴巴發出鼾聲,早已陷入了香甜夢鄉。
“你還沒有噎死…可是,我卻等不及了。”茉莉的聲音陡然低沉,嘶啞的嗓音像是破舊的二胡,發出刺耳的聲音。
花灑中的水驟然增大,砸在黑色的瓷盆上發出咚咚的響聲,在小小的房間回蕩。
原本輕聲吟唱的童謠,此時宛如淒厲的哀樂。
茉莉泛白的嘴唇緊緊抿起,一把將原本澆淋頭發的花灑移到倪大壯的臉上!
從花灑中噴出的,也不再是清澈的水…
而是泥漿。
昏黃濃稠的泥漿,瞬間覆蓋住了倪大壯的整張麵龐,像是土黃色的手掌,將他狠狠壓在椅子上。
倪大壯陡然醒轉,口中發出風箱般的哼哧聲,雙手拚命摸著自己的喉嚨,兩腳拚命蹬踹著,像離了水的魚垂死掙紮。
他的力氣是這樣大,頭磕在黑色的瓷盆邊緣,發出嘭嘭的聲響。他的鞋在掙紮中掉下,露出絕望下繃直的腳背。
很慢,又很快。
好像前一秒還生猛的一條生命,下一秒卻已經乾癟得好像一條風乾的魚。
倪大壯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臉上像罩了一張硬邦邦的泥麵具。
可是茉莉卻沒有停下來,她歡快地哼著歌:“…也有那眼睛,也有那嘴巴,眼睛不會眨…”
手中卻仍然舉著落下泥漿的花灑,一點點下移。
花灑移到倪大壯的脖子上,移到他的胸口,移到他拱起的肚皮和繃直的雙腿,黃色的泥漿一點點將整個人都覆蓋。
不知道過了多久,花灑中漸漸冒出氤氳的熱氣,黃色的泥漿又重新變成了清澈的水。
洗頭椅上空空蕩蕩,隻有零星的黃色泥點,忠實地記錄著這裡曾發生了什麼。
而那黑色的瓷盆中,坐著一個泥娃娃,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嘴巴,表情卻詭異地驚恐。
茉莉舉著花灑,像在玩過家家,儘職儘責地給泥娃娃洗著澡。
“壞心的人,果然,連變成泥娃娃也這麼醜啊。”她不滿地嘟囔,“你妹妹看起來,可比你可愛太多。”
“你不知道吧?”她咯咯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看見啦。她哪裡都沒去,一直像個泥娃娃一樣,坐在你的腦瓜上呢!”
小小的嬰孩,像一隻白瓷娃娃,咯咯地坐在他頭頂上笑著,白胖手指卻臟得嚇人,一點點地從自己的口鼻中摳出已經乾掉的泥漿,抹在倪大壯的頭頂上。
經年累月,積少成多,仇恨也終於如泥石流般
崩塌。
原本應該放著洗發水的牆邊架子,卻放了許多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
茉莉哼著歌,把肥頭大耳的泥娃娃從瓷盆裡拿出來。
午後的陽光漏了一絲入窗,小小的洗頭房安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隻有牆邊架子上,多了一個醜陋的、肥頭大耳的泥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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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不要做壞事啊。”茉莉托著下巴,“一輩子好人有什麼用?害死一條人命,永遠也跟著你。”
“小孩子就不用償命嗎?天底下哪裡有這樣的好事。”她搖頭,“不如去地底下跟泥娃娃說吧。”
她慈愛地摸了摸小海的頭:“所以你以後不要做壞事啊。不然姐姐會很傷心的。”
小海笑了:“我不敢。做了壞事不是立刻會被你發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