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拉大鋸(一)(2 / 2)

黃泉路下 touchinghk 18445 字 5個月前

“夫妻感情本就不怎麼融洽,鄧自軍帶著孩子回到原本打工的城裡,娶倒是沒精神再娶,可是也沒精神照顧孩子。女兒吃著東家飯、西家菜長大,後來也是爭氣,考上了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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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語氣漫步精心,並不怎麼在意的樣子。

可是小海聽著聽著,卻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了一絲詭異。

這個故事聽起來,為什麼這麼熟悉呢?

不…不對,是這整個故事,聽起來都十分熟悉。

從包子店開始,隱隱約約許多的細節,都讓他情不自禁地聯想到了許許多多不經意間被忽略掉了的細節。

詹台還在繼續說:“…但沒了父母照顧的孩子,怎麼能過得好呢?他家女兒聽說跟著舅舅舅媽過了好幾年,舅舅舅媽後來犯了事兒,還殺了人。”

話音剛落,詹台輕輕推開了鄧自軍家的房門。一個弓著腰的老人站在門口,衝著詹台點點頭。小海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牆上掛著的一幅全家福照片吸引去了。

他倒吸一口冷氣,猛地轉過頭來看著茉莉。

茉莉的眼睛一瞬不瞬,像是有什麼掩藏不住的情緒再流淌,衝著小海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隻是數麵之緣,又隔了許多年,可是照片裡的女孩子看起來卻仍然這樣眼熟。

照片裡的她大約十幾歲、正在上初中的樣子,依偎在父母的身邊笑得甜美。雖然還帶著嬰兒肥,可是她的臉上已經能看出來些後來的模樣。

小海一下子就回憶起了第一次遇見她的情形,她穿著紅色的連衣裙,一身清爽地站在洗頭房的門口,笑嘻嘻地問:“聽說你們這裡在招手兼職呀?”

那時的小海轉過頭,對茉莉小聲地吐槽:“姐姐一開始就不該請人。就算忙起來,我也可以幫你啊,乾嘛非要花那麼多錢去雇她呢?現在說來就不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沒有責任心…”

他小小地發脾氣:“…

你總是要預支工資,又說不來就不來,到底是想乾還是不想認真乾活啊?”

鄧亙馨,是鄧亙馨。

那個時候的鄧亙馨歪著小小的臉蛋,露出無辜的笑容:“想學呀,你姐姐說我是陰陽眼,以後啊,還得麻煩海少爺在茉莉老板麵前多替我說些好話,好讓我長長久久地在洗頭房裡乾下去。”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的話…”鄧亙馨有些恍惚,“你姐姐教我那些東西,會不會不靠譜啊?什麼陽氣不足,就泡個法器熱水澡之類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遇見了鬼,這些東西會不會不管用呢?”

小海從來都沒有問過鄧亙馨,為什麼一個青春活潑的女大學生要來這樣陰森恐怖的洗頭房裡來做兼職。

也從來沒有問過…

他應該去問問的…

鄧亙馨紅著眼睛說:“我媽死得早,初中那會兒就沒了。我爸一蹶不振,整天喝酒不理人。舅媽在學校裡替人看宿舍,看我可憐沒人管,就把我放在學校裡。”

小海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為什麼當時的自己沒有多問一句呢,哪怕隻是一句話呢!

鄧亙馨的媽媽…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又是怎麼死的?

鄧亙馨,就是鄧自軍的女兒啊!

是鄧亙馨的媽媽在她上初中的時候跌入魚塘,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死了。是她的爸爸一蹶不振,從此將她交給舅舅舅媽照顧,也是因為這一場“鬨鬼”的鬨劇,她才會對“捉鬼”“陰陽”這些事產生這樣大的興趣,來到洗頭房裡來做兼職。

冥冥之中,沒有巧合。生命裡曾經擦肩而過的那些人,即使隻是短短幾秒鐘,也足以改變一個生命的結局。

誰又能說巧合誰又能說每一次分彆都會是永遠這一刻的巧合是真的巧合嗎?

還是命中注定。

茉莉上前一步,輕輕摸著小海的肩膀,搖頭道:“…當時你就算問了,她也不會說的。這些都是家裡的隱秘過去,就連她自己也未必全都清楚。”

小海苦笑一聲:“…我隻是沒有想到,沒有想到這一切都是有關聯的。”

他的眼睛突然瞪大,仿佛又響起了另外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

小海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詹台的衣袖。

“鄧建國…鄧建國是誰?你剛才說,鄧建國也有一個女兒,對嗎?”小海的聲音微微顫抖。

像鄧亙馨一樣踏入茉莉洗頭房的女孩,他還認識一個啊。不僅認識,他還記得她的聲音,記得她的長相,記得她修長的手指撫弄著吉他,記得她過於削瘦的身軀和慘白的臉龐。

“鄧瑤…鄧瑤姐姐。我的吉他老師。”小海深深吸了一口氣,又一次目不轉睛地盯著茉莉。

是在哪裡來著?

好像是在酒吧的舞台中央,漂亮的吉他老師鄧瑤彈唱了自己寫的一首歌,對富家公子池明宇輕聲說:“這首歌是寫給我爸爸的。他去世得早,他是個特彆好的人,他在的時候,我過得特彆幸福。無憂無慮

…後來,我媽再嫁,也有了自己的新家庭。今年春節我沒回家,自己一個人過得,那會兒寫了這首歌,想我爸爸。”

爸爸去世,媽媽改嫁。相似的劇情再一次出現,可是當時的小海卻從來沒有想過去深究過,這其中的關聯到底是什麼。

“鄧亙馨姐姐,和鄧瑤姐姐,她們都來自這個村莊對嗎?”小海輕聲說,“那姐姐,你也來自這個村莊嗎?鄧岩村?”

“當初你會出手救她們,你能出手救她們,是因為她們都和你同宗同源嗎?”小海問。

茉莉垂下眼眸,仿佛有水波流淌在她的眼中;又仿佛有霧氣氤氳在她的臉上。

“不是。”詹台先說話了,聲音深沉,“我也是花費了許久,調查了許久,才終於明白這一切的一切都有關聯。”

“小海,再想想,再想想你忽略了什麼?還有哪一個細節,是你聽起來非常熟悉,卻又一直被你忽略掉了的?”詹台說。

哪一個細節?哪一個細節?

小海拚命地回憶。

包子…包子店!

噴香撲鼻的蒸包子,讓小海回憶起了一個人——

一個肥頭大耳的廚子,額頭上細細密密一層薄汗,手臂微顫,白色的圍裙上點點血跡。廚子眸中精光閃過,猛地朝陰差陽錯來到這家早餐店趙大爺出手。

電光火石間,六十歲的趙大爺卻像是早有準備,順手拉過門邊的包子鍋上的蒸屜擋在喉嚨前。散發著熱氣的蒸屜恰恰擋住了揮向趙大爺的利刃,刀尖卡入竹篦,一時動彈不得。趙大爺朝著廚子撞了過去,將廚子牢牢壓製在地上,直到警笛聲響起…

“那間早餐店…會蒸包子的老板和老板娘,是不是也姓鄧,也來自這裡?”小海喃喃地說。

還有…還有那隻女鬼!那個“厲鬼”的傳說,為什麼聽起來這麼耳熟?

“春節剛過,就是初春時節…初春山澗清冷,正是狗熊產仔的時間。”小海喃喃地說,“廖阿姨來到洗頭房,她的丈夫是廖老三…那個,那個廖老三。”

那個害死了廖花兒的廖老三。

小海仍然記得茉莉講過的,廖花兒被害時的情形。

睡眼惺忪的廖花兒正在穿衣,卻聽見前院門口的父親廖四福莫名喊了一聲。

她疑惑地推開門,看見她爸直挺挺倒在地上,右肩被扯掉一半,肚皮上方趴著個龐然大物。

一頭黑熊,像從天而降的饕餮,撕扯著廖四福血肉模糊的肚皮。

廖花兒短促地哀鳴了一聲,捂住嘴巴轉身,踉踉蹌蹌朝後院跑去。

“三哥救我!”廖花兒拚了命地朝攀在矮牆上的廖老三呼救,然而私捉狗熊崽子,害死了廖花兒一家的情郎廖老三卻愣愣地扒在矮牆上,再也沒有翻牆救人的力氣。

小海猛地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詹台:“…這不對!害死廖花兒的凶手是廖老三,可是廖老三好端端地活了這麼多年,直到廖阿姨來到了茉莉洗頭房,他才罪有應得…”

“如果廖

花兒真的變成了惡鬼,最應該報仇的人就是廖老三啊。可是她連廖老三都沒有辦法複仇,又怎麼會變成惡鬼到處害人呢?甚至害死鄧亙馨的媽媽和鄧瑤的爸爸呢?”小海說。

頭腦漸漸清明,從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所有的所見所聞都指向了一件事。

冥冥之中,沒有巧合。

他遇上的那些人,他聽過的那些故事,就是要在剛剛巧的那個時間,走進他的生命裡,給他講述一個完完全全的道理。

“沒有厲鬼,更沒有厲鬼害人。意外就是意外,不應該找任何理由和借口,也絕不應該放過真正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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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茉莉洗頭房做兼職,並且陰差陽錯之下被外國友人搭救的鄧亙馨。

來到茉莉洗頭房教吉他,並且遇見了富家大少池明宇的鄧瑤。

被趙大爺製服的包子鋪老板,和在常來洗頭房的廖阿姨的“失誤”之下死於一場煤氣意外的廖老三。

他們之間,原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世間萬物終有定數,每一個人的命運歸根到底,都是由他們的選擇而決定的。我沒有辦法左右…”

這是茉莉說過的話。

而小海漸漸明白了這句話的下半部分,那句茉莉沒能說出的話。

“而那些你可以拯救、你可以改變命運的人,恰恰是你出現的原因,對嗎?”小海輕輕說,“姐姐,對嗎?”

是因為這些人,構成了一個個巧合,才讓原本不應該出現在世界上的茉莉,陰差陽錯地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

而她一點一點地改變這個世界,改變這些人的命運,懲惡揚善,救人於水火…最終的目的是為了改變這些陰差陽錯的巧合,從而…離開這個世界?

小海的眼睛驀地瞪大,抓著詹台衣袖的手一下子鬆開,猛地朝茉莉撲了過去。

“姐姐,你告訴我!我們現在來這裡到底是要乾什麼?你把真相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你是不是要走,要離開?”

他抓著她,全儘全力、緊緊地攥住她,聲音顫抖得支離破碎,生怕下一個瞬間她就會消失在他的眼前。

茉莉卻長歎了一聲,冰冷的手指撫著他的碎頭發:“小海,彆一心一意都想著我,也想想你自己啊。”

“我不是無所不能的,我也有我做不到的事。我能拯救的那些人,原本就與我有關。”茉莉輕聲說,“而你…你到現在仍然能看見我,我卻無能為力…姐姐,姐姐救不了你。”

小海恍然大悟。

隻有快死掉的人才能看見茉莉。

他一直能夠看見她,不是因為她不想救她,也不是因為她現在正在努力救他隻是還沒有成功——而是,她從頭到尾就沒有辦法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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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次出行,是她想要告訴他真相,對他說對不起,讓他不要責怪她的無能為力嗎?

小海驀地笑了,臉頰在茉莉的衣服上極輕地蹭了蹭。

“姐姐,彆一心一意想著我,隻想想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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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想,兩個人都想想,好了吧?”詹台有點受不了似的喊,“現在把話都說清楚,大家就明白了吧?”

“小海,我們這一次出來,不僅為了查清楚真相,也為了嘗試救你的命。”詹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最好不僅救了你的命,連我的命也一並救了。”

“既然要一箭三雕,做這麼多事,咱們還是彆浪費時間了,接著往下走吧?”詹台快言快語地說,“鄧家兩個人遭遇了意外身亡,村長為了逃避責任,先是把自己殘暴又有嫌疑的兒子送出去開包子店,又扯出了一個女鬼害人的謊言。現在我們都知道,女鬼害人這事子虛烏有,現在最關鍵的一點就在於,為什麼無辜被害的廖花兒會被傳成一隻害人的厲鬼?”

小海一愣:“難道不是村長自己編出來的嗎?”

詹台勾了下唇角:“小海,想一想。這裡是江浙農村,廖花兒的事發生在哪裡?秦嶺旁邊,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廖花兒被說成了厲鬼,用來當成十幾年後村長替自家頂包的背鍋俠?”

“老村長又是怎麼知道廖花兒的故事的呢?”

詹台終於把頭轉到了站在房間裡,呆呆看著他們的那個駝背的老人,“鄧奶奶,我就是上次打電話給您的人。今天,您可以告訴我了嗎?廖花兒的那個故事,到底是誰,在什麼時候傳到鄧岩村的?傳到鄧岩村的那個版本,又是怎麼樣的?”

鄧奶奶上了年紀,臉上溝壑縱橫,後背仿佛一隻煮熟的蝦子似的拱起來,看著詹台點點頭,緩緩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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