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總共辛苦了三趟,終於把全部東西運了上來。
幾桶熱水,嶄新的棉巾浴巾,還有最費時費力的——剛剛跑了兩趟街才買來的新浴桶。
明明客棧就有,而且為體恤有些客人愛乾淨,浴桶每經用一次,不但有專人負責洗刷,還會置放沸水裡煮燒一個鐘,就算有些臟垢,經這幾個來回,應也儘除乾淨了。
尋常旅客都能接受,今日卻遇怪茬,不過對方出手闊綽,一錠金子錢給到位,彆說要他們奔忙街巷去買新浴桶,就是得令把舊浴桶刷得脫了皮,卷了邊,他們這活也能乾!
等客棧店小二一走,周嫵從內間現出身影。
容與親力親為,一桶一桶灌著水,新浴桶較尋常尺寸大了足足一整圈,自然需水更多,幾個來回,等壁內冒騰起氤氳水汽,周嫵挪步走近,試探想要幫忙,卻被阻。
“不用。”他頭也沒回。
最後一桶熱水倒入,容與探手摸了摸水深和溫度,又直起身來。
周嫵了然,開始照著藥方往水裡加料。
很快,房間內的味道逐漸變得濃鬱起來,藥香,微澀,泛苦。
她有點喜歡。
房間內的擋屏被容與搬來另做利用,擋在中央,隔在他和她中間。
薄紗後,他動手解衣,沒兩下上身□□開,腹部肌肉線條分明,縱向流暢,力量感十足地往下紮,之後,他手垂落,動作止下,留下腰褲紋絲未動。
周嫵凝著網紗透過來的虛影,忽的抬手,捏了捏自己發熱的耳垂。
他不許她任性胡鬨,隻肯叫她坐在擋屏外麵等,十分小氣。
少頃,裡麵傳來淅淅瀝瀝的入水聲,周嫵屏住氣,隻覺耳朵更癢。
煎熬等了會兒,她抿抿唇,狀好心地開口提醒道:“容與哥哥,有一味藥材要中途添加的,你不要忘了。”
裡麵頓了下才出聲,“哪一味?”
周嫵聲音揚了些,“是藿香,我把它放到了你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就在左手邊。”
容與:“知道了。”
兩人對話完,直至好一會兒容與才有動作,隻是他剛試探伸出手去,就因辨認失誤,失手碰掉了桌沿一側另一味藥的藥瓶,哐當一聲響,瓶身碎得十分徹底。
容與眉頭蹙緊。
周嫵已經臨近擋屏,隔著薄薄的紗,她憂心忡忡,“容與哥哥,還是允我進去幫忙吧。”
“阿嫵,我……”
周嫵不想再和他講道理,這種事,原本就沒道理可講。
於是,她打斷他想繼續說的話,“為什麼不可以?反正,你現在看不到我。”
這話細聽其實有些殘忍,可當下,她的每一個字都沾染著濃濃旖旎意味,叫容與不覺被冒犯什麼,反而忍得太陽穴都在隱跳。
他背脊用力抵靠住桶壁,手心握成拳,半響過去,依舊沒有回話。
周嫵揣摩著他的意思,未果,於是鼓足勇氣,緩步繞過屏風,將那味欠缺的藿香添入浴壁之內,之後抬指,輕輕搭上壁沿。
浴桶桶身是香柏木,上下三道桶箍,隔塗著桐油,工藝上品,還自帶隱隱的淡香,可見客棧小二雖是拿錢辦事,卻也並未投機糊弄人,隻是,這桶壁外散出的似乎不隻有木頭的味道,周嫵仔細嗅了下,辨不出來其中還是哪味藥材,隻隱約覺得入鼻熟悉。
她不想揣糊塗,於是研學伏身,低頭再嗅。
當她正糾結於到底是起驅蚊作用的紫蘇還是艾葉時,未料會被人猛地緊攥住手腕,對方指骨修長而有力,就收力這一下,便險些將她拽進水裡。
周嫵詫異抬眼,就見容與此刻整個臉頰都發燙熱,甚至連帶脖子都異樣暈紅著。
她未來得及困疑開口,就聽他沙啞著嗓音道,“阿嫵,彆這樣。”
“什麼?”
容與不回話了,他緊抿住唇,眉心鎖著,手臂匿在水麵之下,青筋繃得突起。
周嫵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難道容與哥哥以為……自己方才是在,聞他的味道?
她靠近些,沒解釋誤會,反而問道:“你這樣拉著我,到底是要我,還是不要?”
她貼他很近,此話一出,容與眼睫都在抖了。
周嫵慢慢心覺,自己對他似乎真的有些殘忍。
她沒怎麼用力,輕鬆將手從他虎口處掙開,之後盯看了他一眼,默言開始寬解自己的衣物。
動靜窸窣,他分明看不到,卻還是將臉朝旁,有意側過角度來避。
周嫵彎著唇,待羅衫落下,她踩著木凳入水,全程動作幅度很小,待整身坐下去後,水麵波紋一圈一圈漪蕩在兩人的心口位置。
也不對,精準說,水麵剛好到他心口位置時,就已經快沒過她鎖骨肩頭處了——體型之差,即便她還坐著桶內篾墊。
她規規矩矩坐了會兒,抬眼,看向他裹在眼前的那層白色紗布,待視線下移,周嫵慢慢發覺,他喉結滾動的次數似乎有些過於勤了,隻這一會兒,她已經見他吞咽不下三次,是太緊張了嗎?
她想笑,忍了下來,狡黠故意問,“容與哥哥,浴桶……你為什麼要叫店小二費力采買來新的?”
容與垂目,耳後圍纏的布帶隨之露出,下顎更繃得分明。
“我怕你鬨。”
“我鬨什麼?”
容與不語,半響,才終於斟酌著沉啞開口:“你會後悔,而我,不想你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