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是字麵意義上的,肉眼可見的變大了。
帶奶膘的粗壯小手成了撐破繈褓包布的小臂,蹬動個不停的小肥腿很快長成了略帶肌肉的修長小腿。
從繈褓長成看似三歲的孩子,青燭隻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時間。
就是顧淩霄也沒能想到青燭竟然還有飛速成長這種異能。
外表三歲的青燭跌跌撞撞,顯然不能很好地適應自己突然長大的身體。但這會兒他已經可以抱起顧淩霄來在山林中飛奔了。他光著屁.股在山林裡亂跑一氣,嚎啕大哭的他滿臉涕淚,鼻子上全是大鼻涕泡泡。這也沒辦法,三歲外表的青燭內在隻是個半個月大的寶寶!
顧淩霄一貓掌揮了過來,最後卻隻是輕輕地落在了青燭的臉上。
【冷靜點。越是不知道該怎麼做的時候,越是要冷靜。】
顧淩霄咕嚕著喉嚨,也沒指望這孩子能理解自己的話語。但肢體語言是三千世界共通的語言,即便聽不明白她說了什麼,小東西總是能直覺地接收到她的意思。
一年後已經完全適應了說人話的青燭自己告訴顧淩霄,他的異能與其說是聽懂獸語,不如說是能理解動物的意思。前者還需要語言為媒介,後者語言本身已經不重要了,即是說顧淩霄即便不說貓語青燭也能完全理解她的意思。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情。
“嗚……”
這時候三歲的青燭泰山隻是因為聽了顧淩霄的話而不再抱著顧淩霄飛奔亂跑,也不再涕淚縱橫地嚎哭。他開始按照顧淩霄的指示,儘可能不要顛簸得她難受,同時遵循顧淩霄所指的路,從山林裡一路往外,循著人跡找到了一戶山民。
這是一家獵戶。甫見敲門的是個不著寸縷懷中抱貓的小兒,這一家子都被嚇了個後仰,這家的婦人更是尖叫一聲當場就摔坐到了地上。
這方圓百裡,住著的人家不過十戶,家家戶戶都對彼此一清二楚,哪裡能見到外來的孩子?再者青燭當時身無寸縷,滿麵臟汙,怎麼看都不像個正常人。身為一家之主的男子隻當小兒是精怪幻化,差點兒就想用犁耙給青燭腦袋上一下。幸好青燭跑得快,一溜煙兒又躥進了山林裡,這才總算避免了被開瓢的命運。
獵戶不接納青燭,這讓顧淩霄有點兒頭疼。她的本意可是讓青燭去做一個平凡人家的孩子。但青燭自己顯然沒有這個意思。他當日一入夜就借著夜色的掩護給顧淩霄偷來了肉和湯,還給自己偷了衣服。
顧淩霄想哪怕自己不過是隻貓也依舊是青燭的監護人,她有義務教導青燭好與壞、是與非,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所以她很快尾巴拍地地教訓了青燭一頓。明白了“不問而取是為偷”、“偷竊有罪”的青燭則是在日後與身體好起來的顧淩霄一起獵了野味送到了獵戶家的門前,當作是前些日子的賠禮。
獵戶收到了來自顧淩霄和青燭的賠禮,雖然心中還是害怕精怪妖魅,但也知道青燭這“妖怪”不是什麼壞妖怪了。
後來獵戶上山狩獵時偶見青燭仿佛是在侍奉顧淩霄,顧淩霄又聰穎若人,會用陷阱也會指導青燭怎麼設陷阱。獵戶幡然醒悟,隻當顧淩霄是山裡的神仙,又是跪在地上衝著山林跪拜,又是匆忙讓家中婦人找出線香與紙錢等物,說要祭拜山神。
清明早過了,冬至還太遠。這些要到清明冬至時才會用來祭祖的東西獵戶家的婦人哪裡能找得出?
聽到了山下獵戶家傳來的聲響,顧淩霄哭笑不得。她乾脆長嘯數聲,又讓青燭幫自己代言。
“山神有言,她不愛虛貢,隻愛實貢。若是要貢,便把雞鴨魚肉呈上來吧——”
獵戶從來沒聽過什麼“虛貢”、“實貢”的,但“雞鴨魚肉”幾個字他是聽明白了。他連忙吩咐家中婦人做些肉食過來,顧淩霄則是用尾巴抽了兩下青燭。
她方才可沒有提出要向獵戶索要貢品,她不過是要青燭轉達她不需要供奉一事。青燭的身體長大了,腦子也跟著見長。隻是他根子裡到底還是個小家夥兒,不經意間就會露出特彆孩子氣的一麵。愛惡作劇這一點是,貪嘴這一點也是。
但小孩子哪兒有不貪嘴和不頑皮的呢?太過懂事因而喪失了天性裡的貪嘴與頑皮,那樣的孩子反倒可能會在心裡落下病根,日後精神上總有那麼些難以填補的創傷。
顧淩霄會告誡青燭、教育青燭,但都是點到為止。她從不怒罵青燭,更不會真的體罰青燭。她的尾巴綿軟蓬鬆,抽到青燭臉上也不過是撓得青燭癢癢。青燭從不曾因為做錯事而被顧淩霄重重地揍過,但他絲毫不懷疑顧淩霄身為家長的權威性。
因為顧淩霄的喵喵拳揍人有多疼他是體驗過的,顧淩霄光用暴力都足以使他臣服,她卻從不曾那麼做。這才是青燭從不挑戰她權威的緣由——他打從心底尊敬著顧淩霄。
“實貢已備好!草民懇請山神賞臉!”
不到半個時辰,獵戶家果然飄來了飯菜的香氣。獵戶一直在自家院中跪拜群山,不敢起身,怕對山神不敬。見他大有山神不賞臉他就不起身的氣勢,顧淩霄無奈,隻得帶著青燭下了山。
一頓飯下來,不能人語的顧淩霄因為青燭的代言已經在獵戶的心中成了整座山的守護神。顧淩霄看著吃得滿嘴油滋滋的青燭,心中無奈,隻得事後又送了不少野味給獵戶,權當禮尚往來。
有香噴噴的肉吃,有暖乎乎的湯喝,天天能吃上飯讓青燭長得更快。顧淩霄與青燭在山上住了不過一年,青燭竟已長成了十歲童兒的模樣。
說實話,幸好青燭長到十歲的模樣之後就沒有再繼續過□□速的成長下去,否則顧淩霄真會擔心他實際年齡兩歲,外貌卻長成缺牙半齒的老大爺。
青燭過目不忘,記憶力奇好,便是他還在仙貴妃肚子裡並未出生時的記憶都沒有半分忘記。這讓青燭異常早熟,也讓顧淩霄擔心這個孩子哪一天就會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溜出去,溜進皇城試圖為自己的母妃還有姐姐報仇。
想讓青燭多活幾年,至少要在報仇十拿九穩的狀況下再去報仇的顧淩霄向青燭提出了去江南。
江南或許藏著仙貴妃的身世,弄清楚仙貴妃的身份,指不定就能知道青燭為什麼會擁有這樣多的異能。
出乎顧淩霄的預料,青燭對於顧淩霄的提案沒有半點兒抵抗。他甚至十分開心,還讓顧淩霄到自己的肩膀上來,他馱著她走。
一人一貓臨走前辭彆了獵戶,除了像往日一樣留了不少野味在獵戶家的門前,顧淩霄還讓青燭用燒成碳狀的木頭在獵戶家的桌子上寫下了一張釀酒的方子。
有了這張方子,獵戶若有個跌打損傷,喝這藥酒便能活血化瘀、祛風除痛。獵戶若是把這方子賣出去,也能用賣方子的錢從這山林裡搬到鎮上去住,讓自己的孩子不用再像自己一樣做一輩子的獵戶。若是獵戶得了錢卻不願從這山林裡搬出去,那倒也無甚問題,日後他的孩子長大了,女兒需要嫁妝,兒子需要聘禮,這錢總是用得上的。
顧淩霄與青燭的旅行說愜意也愜意,說艱難也艱難。愜意的是一人一貓都是隨遇而安的性子,走到哪兒都能自得其樂。艱難的是夏國的狀況算不上好,各地都是天災**。
仙貴妃死後夏國就跟被詛咒了一樣,京城天狗食日還地龍翻身,江南好幾處關口決堤,死傷失蹤了十數萬人。關外蠻族蠢蠢欲動,邊關卻突然爆發疫病。疫病讓蠻族不敢進犯,卻也讓邊關死多有無人死城。水災、旱災、地動、蝗災、時疫……天災之下**猖獗。賑災善款層層剝削,用到災民身上的十不存一。糧價瘋狂上漲,賊盜四處猖獗。
顧淩霄與青燭一路行來,也不知見了多少的慘狀。然而一人一貓既不是濟世的聖母聖父,又無權無勢無錢還無身份,能為的事情十分有限。
青燭這張臉還越是長開越像傾城絕色的仙貴妃。雖說天高皇帝遠,青燭外表的年紀與他實際的年紀相差太多,不會有人把青燭和被燒死在鳳鳴宮中的小皇子聯係到一起,皇帝也未必能知道在距離自己十萬八千裡外的地方竟有人長得與仙貴妃恰似血緣極近的親人。可天意難測,保不準就有什麼人把青燭和仙貴妃聯係到了一起。青燭羽翼未豐,能低調顧淩霄還是希望他多低調些。
青燭也不知道是猜到了顧淩霄的想法,還是他想的與顧淩霄想的不謀而合。他很有意識地壓低了自己的存在感,行事與打扮俱是低調。
因為頭上長了虱子,青燭自己拿刀剃了頭,說是怕傳染的顧淩霄。
頭一剃,青燭就跟個麵善的小沙彌似的。哪怕他沒穿僧衣,周圍的人看他麵如菩薩座下童子,又身無分文餐風露宿仿佛行者苦修,對他再無一點刁難乾涉。
這時代佛門諸派都有入世,時人也知佛門諸派各有修行法門。有佛門視色為戒,是肉為戒,是殺為戒,亦有佛門修歡喜神功,信“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以殺止殺。青燭不用稱自己是僧人,隻要口中念一聲“阿彌陀佛”,自有人當他是佛門弟子。
等青燭穿上一身灰色舊布做的衣裳,手裡再拿個托缽。人人都會下意識地當他是路過化緣的小沙彌,尊稱他一聲“小師傅”。
青燭從不主動撒謊,彆人稱他作“小師傅”他隻是含笑不應,或是雙手合十念一句佛號。顧淩霄對青燭這種誤導人的本事沒有嫌惡隻有感慨,她也從不去評判青燭這樣誤導人是好是壞。
她希望青燭能自己思考自己行為的意義,更能自己建立起自己的底線,分清是非曲直。
“喂,禿驢,把你的狸奴借本王……本少爺的妹妹玩玩。”
紫色華服的貴氣少年湊了過來,大馬金刀地就在顧淩霄和青燭這一桌坐下了。他言行輕佻,一雙眼睛裡總是充斥著對人的不屑。顧淩霄不能說是討厭他,卻也絕不會喜歡這樣跋扈的少年。
“三弟,”
青衫少年見狀微微蹙眉,道:“莫要胡鬨。”
貴氣少年不高興了:“我哪有胡鬨?二哥不要含血噴人,我不過是看這狸奴可愛,想要拿與妹妹賞玩一番。”
“是為了四妹還是為了你自己,你自己心裡清楚。”
“你……!”
看著兩個少年陡然杠上,顧淩霄張開嘴大了個大大的嗬欠。青燭見她困了,便把她抱入懷中細細撫摸。順便背上竹箱拿上鬥笠,問小跑堂:“可否為我準備一間廂房?我回房用飯。”
身為貓兒的天性讓顧淩霄無法抗拒睡意,也不能抗拒舒服時會發出咕嚕聲的本能。她閉著眼享受著青燭手指溫暖的觸感,耳朵尖因為貴氣少年的喊聲而動了動。
“禿驢你準備去哪裡?本……本少爺還沒準你走呢!”
“天下之大,我哪裡都去得。倒是這位小公子,這天下又不是你家,我去哪裡乾卿何事?”
半睡半醒的顧淩霄不用睜開眼睛也知道青燭現在必定是似笑非笑,掛著菩薩座下童子的笑容,尖牙利齒地說著讓人恨不得手撕了他的話。
她開始有些懷念那個與她在山林間瘋跑,興奮地哇哇亂叫,笑得山林裡群鳥亂飛的小娃娃了。那時候的青燭多單純呀。
貴氣少年被氣得不輕,天子富有四海,這天下還真就是他家!偏生他這會兒是隱瞞了身份出來遊玩……咳,微服私訪的,他不能說出自己的身份,這讓他無法回擊眼前的小禿驢!
猛然一展手中非金非玉的鏤花奇扇,額上青筋跳動個不停的貴氣少年道:“好你個禿驢……!敬酒不吃吃罰酒!看招!!”
青衫少年歎了一聲,抬手就想阻止弟弟拿著人家小沙彌胡亂撒氣。結果他身旁的明豔少女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興致勃勃地看著自己三哥大鬨私驛。
“笑兒——”
青衫少年無奈,隻得皺著眉頭去看少女。被他稱為“笑兒”的明豔少女隻是朝他俏皮地一吐舌頭,爾後笑道:“有什麼關係?橫豎三哥知道輕重,萬不會弄死了他。”
即便弄死了,隱蔽地跟在他們三人身後的護衛們也會幫他們毀屍滅跡,他們有什麼好怕的?
後頭這些話明豔少女沒有說出口,她隻是把這些明晃晃地寫在眼中,讓青衫少年一看便知。
青衫少年無聲再歎,看似苦惱實則也沒把青燭的命放在心上。
——龍子鳳孫哪裡需要顧及一個賤民的性命?便是這賤民是佛門中人又如何?如今天災**,佛門坐大,天子早有意抑佛滅佛,誰又敢說什麼?
明豔少女與青衫少年朝著貴氣少年與那背竹箱的小沙彌看去,兩人一人猜小沙彌會斷條胳膊缺條腿,一人想著三弟上次收拾強搶民女的惡霸不光折斷了人家四肢的骨頭,還挑斷了人家的手筋腳筋。小沙彌快被打死的時候,自己還是得去阻止一下。
豈料那看上去約莫十二、三歲的小沙彌見那貴氣少年攜扇襲來竟是不閃不避、不躲不讓,他甚至一手抱著貓兒,一手立起,淡淡地念了句佛號。
“阿彌陀佛——”
青衫少年本能地感覺不妙,在那把鏤花奇扇即將碰到青燭的一瞬喊了一聲:“三弟!”
恰好暗衛頭子以銅錢為暗器,銅錢電射直接打歪了鏤花奇扇。
鏤花奇扇擦著青燭的鼻尖飛過,青燭在原地不動如山,眼睛都沒眨一下。他那如玉的麵龐上始終溫和含笑,整個人慈和仿若菩薩座下童子。
“阿彌陀佛,看來小公子並不是真想傷我。”
青燭這話說得假模假樣,卻隻有顧淩霄聽出了他的虛偽。周圍的其他人隻有心中拍手稱讚“小師傅好定力!”的份兒。
青燭懷裡的顧淩霄又打了個長長的嗬欠。
幸好這幫人還懂得及時收手。否則剛才那把扇子碰到青燭的一瞬間其上的力道就會十倍百倍地折返回去,還治其人之身。
這是《太清無量經》中乾坤回轉的一式,也是顧淩霄教給青燭護身的功法之一——她穿成貓身無法修習《太清無量經》、無法自保又如何?她可以教青燭《太清無量經》權當複習嘛。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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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蟲,修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