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著急,嘴裡一麵急急的問著,老太太一麵伸手就胡亂的往床邊摸索,準備去摸她的拐棍,想要到外間去。
聽到裡頭隔間的動靜,廖潔也急了,二話不說,一把抄起地上崩潰哭泣的粟米,抱在懷裡,人就往裡間去看自家婆婆。
“媽您彆急,慢點,慢點,我來牽您……”
廖潔匆匆跑進隔間的時候,老太太已經摸到了自己的拐棍,拄著拐棍,探著路,嘴裡卻特彆強勢。
“用不著你,我行的!潔啊,孩子呢,孩子呢?小妮子哭的我心裡慌,莫要叫孩子再哭了,你到是哄哄她呀,孩子找上門來,到底有什麼事?”定然是大事,要不然,孩子怎麼能哭的這般慘?
老太太急忙忙說話往外走的功夫,廖潔已經抱著粟米來到了老太太跟前。
廖潔見了婆婆的焦急表情,她忙兩步上前,單手抱著粟米,空出來的另一隻手,急急扶住自家婆婆,一邊安撫著老太太,一邊把人往外帶。
“媽,你怎麼性子這麼急,我都說我來扶您了,您老怎麼就不能等等?萬一您要是摔倒了,讓我跟勝利怎麼辦……”
麵對兒媳的碎碎念,老太太豪氣的擺手,看不見人,卻執拗的偏著頭,仔細的側耳傾聽著身周的動靜。
而從來沒有被人這麼溫柔抱過的粟米,雖然很貪念眼下的溫暖,卻在抱著自己的嬸嬸跟老太太對話時,本還哭泣的她,所有的心神,瞬間就被眼前的老奶奶給吸引了過去。
麵前嘴裡關切問詢著自己的老奶奶,眼睛雖然是睜著的,可裡頭不見一絲光亮,灰蒙蒙的。
再加上老人家手裡拄著的拐棍,粟米狼狽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把眼淚,看著老太太,心裡無限同情。
跟李伯伯相處了半個月的時間,他們的關係好得很。
自來都隻聽他提起過賢惠溫柔的妻子,善良大氣的母親,卻從來沒有從他的嘴裡聽到過,原來李家奶奶,雙目居然是失明的呀……
粟米正心裡感慨間,抱著她的廖潔,已經抱著她,牽著自家婆婆的手,把人都帶到了客廳裡頭來了。
走到外廳吃飯的方桌邊,拉出一把靠背椅,小心的扶著婆婆坐穩後,廖潔又再拉出一把高腳凳,自己抱著粟米一屁股坐了下來。
將將坐穩,安坐在身邊的老太太急了,“潔啊,孩子呢?怎麼聽不到動靜啦?”
被問起的粟米,當下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剛才是她失態,麵對難得的如母性般的溫暖,她的情緒一下子失控,很丟臉的嚎哭了起來。
這會子人家老奶奶問起了,她暮的一下紅了臉,為剛才自己的情緒失控感到丟人。
抱著她的廖潔,卻是不知粟米內心的糾結掙紮的,輕輕拍了拍被自己摟在懷裡,正坐在自己大腿上的粟米,嘴上卻應著婆婆的問話。
“娘,沒事,孩子我抱著呢,就在您邊上,這會子也不哭了。”
“不哭啦?”老太太放好手裡的拐棍,一麵喃喃。
空出來的手往身邊媳婦身上摸來,廖潔見狀,忙把懷裡抱著的粟米,向老太太摸來的方向靠了靠。
粟米心裡還在可惜老奶奶眼睛看不見呢,自己就被一雙蒼老而又溫暖的大手摸了個正著。
“不哭好,不哭了就好。”
直到把啞然的粟米從頭到腳的摸了一通,老太太才連連點著頭,“嗯,小娃子忒小,骨頭倒沒事,身上也沒受傷,就是太乾巴了……”
壓下心裡的疼惜,老太太做出總結,自顧自的評價完,也不等身邊媳婦的搭話,老太太那雙無神的雙眼對向粟米。
“小丫頭啊,你彆害怕,我是你李伯伯的娘,你喊我龍奶奶啊,乖啊,娃啊,到了奶奶家,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樣的啊,你有什麼委屈,找你李伯伯乾什麼?你跟龍奶奶說,奶奶給你做主。”
明明是很簡單,很樸實的話,並沒有任何華麗的語言辭藻,了不知為何,粟米聽著聽著,剛剛已經止住了的淚水,它再次失控,就這麼大顆大顆的順著眼角,咕嚕嚕的往外冒。
是她太缺愛,太缺乏溫暖的緣故嗎?
粟米不知道,此刻也不願意去細想……
哽咽著,“龍……嗝!龍奶奶,嗝……廖嬸,嗝!嬸嬸,我是粟米,是,嗝,小河鄉燕家壩,嗝,三,三合團的粟米,嗝……”
“沒事,沒事,小米啊,奶奶跟嬸嬸都知道,你就是小粟米,乖啊,到家了,萬事都有奶奶跟嬸嬸在,你彆急,也彆哭,慢慢說,我們慢慢說啊。”
雖然她沒有生養過,可架不住她喜歡孩子,盼望孩子,打心底裡疼愛孩子呀!
眼瞧著懷裡的孩子邊說話,邊哭,還邊打嗝,廖潔心疼壞了,忍不住的就輕拍著粟米的後背心,儘可能的放溫柔的安撫著懷裡的小家夥。
感受著從未得到過的母性溫暖關懷,感受著麵前兩位長輩的善意,粟米想著此刻還在醫院苦苦支撐,等待著自己帶回救命良藥去救命的弟弟,她吸吸鼻子,再度伸手抹去眼淚,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後,雙手抓住廖潔的胳膊,急切道。
“廖嬸嬸,李伯伯他在家嗎?我來找李伯伯,是來求他幫忙想想辦法的!”
聽到孩子獨自一人找上門來,是尋求幫助的,廖潔想到三合團到縣裡的遙遠路途,想到孩子孤身一人前來,心裡咯噔。
這不是火燒房子的急事,懷裡的小丫頭也不可能就這麼找上門來的。
心裡了然,自然著急,一著急,嘴裡忙就關切的詢問粟米。
“好孩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嬸嬸,我弟弟得了肺炎住院了,醫生說醫院的特效藥用完了,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我實在是沒辦法了,隻能按著李伯伯留給我的地址找上門來,想求求李伯伯,幫我想想辦法,幫我求求這個特效藥!嬸嬸,我有錢的!”
說著,粟米的手趕緊去扒自己的棉襖,看著是從棉襖內襟的兜裡掏東西,其實的接著動作掩護,粟米把先前賣貨換得的錢,一股腦的都掏了出來,捧在掌心裡遞到廖潔的跟前。
“廖嬸嬸,求求您跟李伯伯幫幫我,我不能沒有弟弟!”
當粟米掏出一大把各色各樣麵值的錢時,廖潔人都被粟米的騷操作給震懵了好不好?
丈夫嘴裡可憐又可愛的孩子,手裡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好孩子,弟弟的藥,我跟你伯伯一定想辦法,可是這些錢你是哪裡來的?”小家夥千萬不要是一時心急,娃兒走了歪路了吧?
看著麵前人眼裡的關切不假,粟米連忙解釋:“嬸嬸,這錢都是乾淨的,是我抓獵物,偷偷到縣裡賣了存下來的,嬸嬸……”
粟米捧著錢,歪著頭,眼裡還擎著眼淚看著廖潔,直把廖潔看的心裡,嗓子眼裡都堵得慌。
邊上的老太太雖然看不見,卻是能聽得到,孩子與自家兒媳的對話的。
直到聽到粟米的解釋,老太太龍紫蘇,身為一個苦難裡趟過來的人,她從粟米的嘴裡聽出了真誠,自然是相信粟米所說的一切。
正是因為相信,所以心裡才會更疼惜,更加覺得粟米這個點點大的孩子不容易。
沒媽的孩子,還獨自拉扯個點點大的弟弟,這日子,可要比當初自己這個寡婦帶兒,苦上千百倍啊!
等孩子急急解釋的話音落下,她又遲遲聽不到自家媳婦的答複,麵對這短暫的寂靜,麵對一言不發的兒媳。
滿以為她這個做思想政治工作的主席兒媳,心裡這是有疙瘩,懷疑孩子的錢來路不正,怕孩子走歪路呢,深怕傷了孩子心的龍紫蘇忙就發話了。
“潔啊,孩子命苦啊,而且就勝利說的那些,麵前的小妮子也絕不可能走歪路,她說這些錢是自己掙的,那就一定是她自己掙的!潔啊,眼下我們彆糾結這些個啊,還是趕緊帶著孩子去找勝利,讓他想想辦法找那什麼的藥,救人要緊啊……”
聽到自家婆婆這麼說,廖潔哪能不知道,自己剛剛的沉默,讓婆婆誤會啦?
嗬嗬嗬,也是,自己一個做政治工作的工會主席,曆來對外都是公正嚴明的態度,剛才自己的沉默,加上懷裡孩子的解釋,想必婆婆誤會也不難理解。
隻是她之所以沉默,並不是因為懷疑孩子,而是也不約而同的跟自家婆婆一樣,是太心疼懷裡的小丫頭了呀!
這麼點大的小丫頭,想來還沒有滿六歲吧?身邊還帶著個丁點大的兩歲弟弟,如果是自己身處小丫頭的位置,想來連吃飯、活下來都成問題吧?
懷裡的小丫頭啊,她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花了多少時間與艱辛,才辛苦的存下了,手裡捧著的這些角角分分啊?
隻是這些血汗錢,在弟弟生病的緊要關頭,孩子又毫無保留的全部拿了出來,此情此景,怎能不讓她感動,怎能不讓她心裡、嗓子眼裡都堵得發慌?
忍著眼角的濕意,廖潔情不自禁的伸手,拉住粟米的一隻小手來回摩挲著,感受著滿是繭子的小手,廖潔壓下心裡感慨,看著身邊一臉關切的婆婆。
“媽,您放心,我沒多想,隻是心疼孩子不容易呢……”
“是啊,不容易,都不容易!心疼孩子是好事,你們有能力,以後就多照拂這倆孩子些。
眼下容不得耽擱功夫,救命是大事,趕緊的,你抱著孩子上前頭大院,直接去樓裡找勝利去!
你也彆怕他以前總交代的什麼,不許你去打攪他工作的話,他要是說你,有我這個老不死的呢!你去,趕緊去,就我說的,你隻管去就是!”
老太太是家裡的定海針,說一不二。
不過眼下這事情,即便婆婆不發話,她也是要去找丈夫的,哪怕事後會被他說道,她也不怕。
“媽,那您老在家好好的,我這就帶著孩子去。”
“去吧,去吧,我不消你擔心,趕緊去。”
婆媳兩一點也不拿粟米當外人,當著她的麵,根本也不給她吱聲的機會,婆媳二人就已經敲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留給粟米的,就隻能是滿心感動的道謝。
“謝謝奶奶,謝謝嬸嬸。”操著因為哭嚎而沙啞的聲音,粟米真誠的道謝。
得了粟米乖巧的答謝,看不見的龍紫蘇開懷的笑著,感慨著小丫頭的懂事禮貌,人前卻豪氣的擺著手。
“不謝,不謝,小丫頭啊,趕緊跟著你廖嬸嬸去找你李伯伯,給弟弟拿藥去,等弟弟病好了,到時候,你們姐弟倆再來看我這個老婆子,那就是對我老婆子最大的答謝了啊……”
“嗯嗯,龍奶奶,等我弟弟病好了,我們肯定來。”除了這樣回答,此時此刻,粟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致謝麵前這位善良的老人。
廖潔並未把懷裡的粟米放下,跟自家婆婆打好招呼,把錢一股腦的給塞回,粟米棉襖中的內襟口袋,她抱著粟米,叮囑完老太太,帶上了門,大步邁開,腳步匆匆的往前頭政府辦公大院趕。
粟米也不是真小孩,雖然因著長期以來的壓抑,在突然麵對彆樣溫情時,她瞬間忘我的爆發了,不過作為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她可以容忍自己一時的放縱,卻不能允許自己一直放縱。
出了李勝利家的大門沒幾步,已經調整好心情的粟米,哪裡好意思一直讓人家抱著自己走?
戀戀不舍的脫離了溫暖的懷抱,堅持著要自己下來走的粟米被廖潔牽著,兩人來到了政府大院前頭的辦公樓。
雖然廖潔從不因為私事來政府辦公樓,卻並不代表了,樓裡的工作人員就不認識她。
看到廖潔牽著粟米進入一樓,正巧要有宣傳科的科員就看到了,忙熱情的上來招呼,這位自己頂頭上司的夫人。
“廖姐,今個是刮的什麼風把您刮來了?是來尋我們李科長的吧?”
人家熱情招呼,廖潔心裡再急,卻也耐著性子好聲好氣的回話:“是呢,小孫,你們科長人呢?”
“廖姐您來的可真巧,我們科長在樓上辦公室呢,我帶您過去……”
這位叫小孫的宣傳科科員,也是個會做人的,是個會在領導麵前表現存在感的家夥。
明明此刻自己手裡還有彆的事情要忙,可是在麵對難得到樓裡來的領導夫人時,小孫覺得,自己手裡的事情再急,也沒有領著夫人去找科長來的重要。
“小孫,你去忙你的去,我知道辦公室在哪,我自己去。”自己也是在體係裡混的人,哪裡不知道要公私分明?
眼下自己來找丈夫還是為了私事,若是還耽擱了科裡的工作,家去丈夫還不得跟自己急眼?
廖潔的想法是好的、正確的,卻並不代表了眼前的小孫就會配合。
隻聽小孫熱情客氣道:“那不成,廖姐難得來,我肯定得招呼好!再說了,我也不忙,來,廖姐我帶您上去……”說著就一馬當先的走在前,熱情的欲要給廖潔引路。
廖潔歎了口氣,看了眼身邊牽著的粟米,心裡著急著孩子的事,也沒有多少工夫,跟眼前拍馬的小孫耽擱,便隻能點頭跟上。
跟著小孫一路上了二樓,走到走廊右手邊的第三個辦公室,粟米隻見在前頭引路的小孫,直接進入這間大辦公室,把他們往裡頭引領。
眼睜睜的看著小孫,快速越過辦公室裡頭的幾張辦公桌,急急的停在大辦公室裡頭的一扇門前敲門,“科長,科長在嗎?科長,您的愛人來找您了……”
看著小孫的表現,粟米恍然,原來這個時代的辦公區是這樣的呀!
原來這大辦公室裡頭,居然還連著間小辦公室呀!
原來剛才他們進來的大辦公室,是縣政府宣傳科的辦公區域呀……
就在粟米心裡了然間,被小孫敲響的辦公室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開門的人目光掃來,臉上掛著淡淡的不悅。
“小廖,你怎麼來……”了……
雖然李勝利在聽到門外的科員喊話時,心裡也疑惑,自家妻子怎麼會到辦公區域來找自己?
畢竟來到縣裡工作時,他們夫妻早就對彼此工作的事情約法三章了的,以妻子的為人,她不可能沒事找上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