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穎時睡時醒, 折騰到淩晨, 還是被郭尉弄起來,去醫院掛水。
三點鐘時,她醒來一次,卻無法想起這晚都夢了些什麼。
郭尉把插著吸管的水杯遞到她嘴邊,蘇穎隻需張張口,溫水便浸潤她乾燥的喉嚨,身體也舒服很多。
她一邊急切攝取水分, 一邊抬頭盯著男人看。
郭尉表情倒自然, “喝慢點。”又問:“看什麼?”
蘇穎搖搖頭。
等她喝完, 郭尉把水杯放到櫃子上, 回頭說:“還有一袋液,再睡會兒。”
蘇穎聲音不似平時, 很輕很軟:“那碗麵沒吃幾口呢。”
郭尉摸摸她頭發:“餓了?”
她從昨天中午到現在幾乎沒吃什麼, 好不容易有碗熱騰騰的清湯素麵,還沒吃成。她點頭。
郭尉起身, 叮囑她先彆睡, 注意觀察頭頂的點滴液,便穿上大衣出去了。他怕便利店的食物不夠可口,開車去外麵買。
天空像被潑灑了濃墨,月光也化不開。
淩晨三點的街道空曠冷清,萬物沉寂, 昏黃路燈更襯托出幾分寥寂孤獨來。
郭尉沿途尋找, 還在營業的除了燒烤店就是火鍋店, 連續開出幾條街,才在個不起眼角落看見一家24小時營業的潮汕粥店。
一去一回不過半小時,他從來不知能把車開得那樣快,隻是著急,怕粥涼了,怕有人等久了。如此上心,想想自己都覺得好笑。
回到病房時,蘇穎聽話的沒有睡,正抬頭目不轉睛望著點滴瓶,嘴兒輕抿,整個人都傻兮兮的。
郭尉買了兩種粥和幾份開胃小菜,他先端著紅豆釀圓子的過來,坐她身後,用小勺舀起,吹了吹,直接送到她嘴邊。
猶豫片刻,蘇穎張嘴吞下,紅豆綿細,圓子軟糯,入口帶著淡淡清甜。
她要去接勺子:“我自己吃。”
“彆亂動,小心鼓針。”
蘇穎鼻音很濃:“我又不是小孩子。”
郭尉一笑,低聲說:“不在乎多照顧一個。”
蘇穎不吭聲了,身體靠回去,默默喝他喂來的粥。
她已經很久沒有生病了,有印象的幾次也是吞幾片感冒藥挺過去的,後來有了顧念,便對自己身體狀況格外關注,當時境況特殊,她怕病了沒辦法看顧孩子。
硬撐的人從來都是她,這種來自另一半的關切和溫情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
病中人似乎總比常人脆弱敏感,往昔的點滴艱辛翻湧上來,難免揪心,又因心裡那個解不開的結,總覺對眼前這男人不夠公平,心中又不受控製地傾向偏移幾分。
蘇穎往他懷裡擠了擠,說:“你也吃。”
“我不餓。”
“就嘗一口。”她抬著他手臂推上去,粘稠湯汁不小心蹭到他下巴上,水亮亮的。
郭尉警告地瞧她一眼。
蘇穎笑了。
她昂頭看著他,忽然挺身,吮走他下巴的湯汁,同時也感受到他尚未清理、有些硬的胡茬。
郭尉微怔。
蘇穎小聲問:“以後我是不是生病也不用怕了?”
他放塑料碗的手一頓,垂眸看她。
這話讓人心疼,女人在最脆弱時,容易勾起異性的憐愛心,尤其是慣用堅強禁錮自己的人。郭尉覺得,蘇穎恰恰擁有這能力。
讀書時聽過這樣一句話:愛在本質上是一種指向弱小者的感情。他一直對柏拉圖式的西方言論嗤之以鼻。
雖然現在也不認同,卻忽然覺得這話有點兒意思,正是各方麵情緒積攢起來,才形成最終一種情感,複雜得多,又無從分辨因由。
蘇穎見他不語,自覺剛才的話多餘了。
她想直身坐起來,郭尉擱下塑料碗,兩手握著她肩膀:“傻不傻,哪兒有咒自己生病的。”
蘇穎彆扭道:“我樂意。”
“咱們儘量不生病。”又說:“病了也有我在呢。”
蘇穎抿抿嘴,又昂頭瞧他一眼,好像那碗粥終於起了作用,胃裡暖烘烘的,有種難得的滿足和心安。
從醫院回來天色微亮,折騰一個晚上,蘇穎身上的汗乾透又濕,濕了又乾。
兩人分彆在浴室裡洗過澡,蘇穎出來時,郭尉已穿戴整齊,正靠在桌邊喝咖啡提神。他穿著純黑色帶暗紋的西裝,麵料平整又有質感,裡麵同是件黑色襯衫,領口最上麵的扣子解開,沒紮領帶,露出脖頸的硬朗線條,有種嚴肅的禁欲美。
他已經仔細剔過胡須,下頜清爽潔淨,如果不去認真瞧,很難發現他眼下的輕微暗影。
蘇穎看兩眼,拖著身體鑽進被子裡。
郭尉也不說話,慢慢飲著咖啡,視線穿過杯沿落在她身上。
隔了會兒,蘇穎輕輕喚了聲:“老公。”
郭尉挑眉,這稱謂雖受用,卻知她眼睛一轉又有了小心思,便不動,單手插在西褲兜裡,嗓子輕慢地哼出個音節:“嗯?”
“你站著喝咖啡的樣子特彆好看。”
“怎麼好看法?”
蘇穎一時想不出怎麼捧,隻說:“與眾不同。”
“因為站著?彆人都躺著喝?”
蘇穎:“.…..”
蘇穎剜他一眼,故意扭過身結束交談。
郭尉彎唇,抬腕看看時間,擱下杯子坐到床邊,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溫度,“有精力想事情,看來退燒了,說說看。”
蘇穎坐起來:“我決定了,年後準備開一家旗袍定製工作室。”
郭尉點頭:“你的想法,我應該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