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親戚 晉江首發(1 / 2)

“這玻璃盞乃是皇上以內帑出資打造, 壽寧侯也是受了皇上吩咐才去打造這玻璃盞,皇上怎麼能說這玻璃盞都是壽寧侯的功勞呢?”

劉健語氣鏗鏘,把皇帝堵了個正著。

而弘治帝在片刻尷尬之後, 又很快恢複了正常, 笑著道:“劉卿這話雖然說的有理,但是這玻璃盞的工藝, 一開始卻是壽寧侯找人研製出來的,朕說這話也是因為這個,劉卿著相了。”

劉健聽完這話也沒有回複, 而是轉頭看向了張鶴齡, 神色莫名:“皇上這話, 壽寧侯也認同嗎?”

張鶴齡心裡暗罵了一句老狐狸,但是麵上還是恭敬道:“臣能得了這個方子,也是多虧皇上庇佑, 此等功勞,臣豈敢獨占。”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劉健來這麼一出,就是怕他這個外戚做大, 否則也不必借著這點言語間的漏洞來敲打他了。

劉健見他識趣,便也不再窮追猛打, 轉頭又繼續喝茶。

皇帝被這番對答弄得有些尷尬, 張鶴齡見著皇帝尷尬, 便急忙開口幫皇帝解圍:“皇上關懷臣下,將此事都歸功於臣, 臣實在是不勝榮幸。”

張鶴齡維護了皇帝的麵子,皇帝心中也鬆了口氣,笑著點了點頭:“這事兒本就是你的功勞。”

說完又看向劉健:“劉卿, 朕覺得此事既可以縮小宮中的開銷用度,還能惠及民生,當是一大善政啊,你覺得呢?”

皇帝此時好像忘了之前劉健連續上折子彈劾張鶴齡的事兒了,轉頭又說起了這個。

劉健放下手中茶碗,沉默片刻,終於道:“此事從表麵上看起來,或許的確能惠及民生,但是那些商賈之人,又哪裡是值得信任的呢?皇家出產的這些琉璃器具,交到這些人手中,隻怕他們會越發高價出售,剝削民生,即便如今有皇上聖明,防止這些人作亂,但是若是日後無有皇上這般聖明之君,又該如何?”

這個不需得皇帝開口,張鶴齡就代替皇帝回答了:“劉相公放心,玻璃廠早有明文規定,其中所產的玻璃器具,必須授與不下於五十個商戶代售,並且關於器具的價格高低也早有明文規定,絕不會出現此等境況。”

張鶴齡這麼做,一方麵是相信自由市場的威力,一方麵也是覺得,有些人做事,是要解決一些現實問題的,總不能因為日後可能會產生的不確定的結果,就因噎廢食,放棄現在的可以解決問題的做法吧。

不過這話他當然也不敢明說,隻能將自己的想法明確的表達了出來。

皇帝聽了他這番話,也是點頭:“劉卿放心吧,這個玻璃廠也並非朕的私產,朕隻拿五成的利潤,剩下五成都歸入國庫。”

按理說,這個玻璃廠可是皇帝全資建立的,就算是皇帝將玻璃廠收為私產那也是名正言順的,但是弘治帝到底不是貪婪之人,他心中也是存有對百姓對天下的大義的,因此他最後還是決定,自己隻取一半。

劉健心裡對這些商賈之事其實還是有些厭惡的,但是偏偏皇帝的這番話卻好似真的無懈可擊,劉健一時間沉默不語。

而皇帝仿佛也不願看到這位重臣如此尷尬,笑著幫他解圍:“劉卿放心吧,壽寧侯行事謹慎妥帖,不會有事的。”

說完他對張鶴齡使了個眼色,張鶴齡立刻將自己準備好的,對於玻璃廠的規劃,和一些製度上的規章仔細和劉健說了一遍。

其實這也是讓文官們都有個底,最近這段時間文官們的反對,或許也有對於新生事物的恐懼和不信任。

張鶴齡覺得對於這些人你該講道理的時候還是得講道理,有些人,他是能聽得進去的,明朝中晚期那些黨爭魔怔人,弘治年間還是很少的。

劉健沉默著聽完了張鶴齡的解釋和規劃,從頭至尾都未置一詞,等到他說完,這才開口道:“壽寧侯的規劃固然很好,隻是很多事,他做起來卻並不如同規劃時那樣簡單,壽寧侯開辟先河,設置皇家商戶,可想過日後的下場和史書筆墨?”

劉健這話已經很不客氣了,直接將玻璃廠歸為了皇家商戶,弘治帝這麼好脾氣的人臉都黑了。

畢竟在這個年代,商戶可不是什麼好詞。

張鶴齡卻並沒有被他這話嚇住:“公道自在人心,我問心無愧。”

劉健久久的凝視他,許久才點了點頭:“好。”

說完他對皇帝拱了拱手:“臣再無他言。”

其實他心中又何嘗不知道,商賈之道來錢最速,如今朝廷雖然府庫還算充盈,可是大明朝的隱患卻依舊還在,大明朝也並不是安樂無憂。

壽寧侯能有本事給朝廷弄來錢,那自然是件好事兒,可是壽寧侯本身的身份,卻是一個大大的隱患,甚至比他的能力還讓人忌憚。

外戚之禍古已有之,劉健實在不想看到這禍端再在大明朝重新上演。

而今日見了張鶴齡之後,劉健心中的這份擔憂不降反增,不怕這些外戚們搞事情,就怕這些人有能力。

外戚有能力,皇帝還願意信任他們,足以讓文官們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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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鶴齡並不知道劉健心中的這些彎彎繞,見他鬆了口,心中也是一喜。

而弘治帝就表現的更明顯了,笑著道:“有劉卿這一句話朕就放心了,朕也知道,劉卿之心是為了國家社稷,不過劉卿也請放心,此事決計是有利於民生的,卿且看著便是。”

劉健聽到這話,神色平淡:“那臣就拭目以待。”

語氣有些僵硬,不過到底也沒反駁弘治帝的話了。

弘治帝對這個臣子一時間也有些無可奈何,隻能笑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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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表麵上看起來是過去了,劉健很快就離開了乾清宮,他身為內閣大臣,每日的工作都挺忙的,也沒工夫和皇帝在這兒閒扯淡。

而弘治帝在劉健離開之後,也是鬆了口氣,他有些無奈的對著張鶴齡笑笑:“這個劉卿是真的性格嚴苛啊。”

張鶴齡笑著捧了弘治帝幾句,什麼聖王臨世才會有直諫臣子啊,總算把弘治帝給哄高興了,但是他心裡卻也有些佩服自己這個姐夫,脾氣這麼差的一個輔臣他竟也能忍得下去。

要知道所謂的內閣首輔,一開始就是以皇帝的秘書身份產生的,後來才一步步壯大到了近日這個地步,但是不管怎麼說,說到底,這個位置上的人,一般都是皇帝信任的,然後其他的大臣們也信任的人,他的作用就是彌合皇帝和大臣之間的關係,幫著大臣勸皇帝,或者幫著皇帝統禦大臣。

性格這麼耿直這麼硬的,還是比較適合待在都察院。

不過這話張鶴齡就不敢說了,隻能死死壓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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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廠的事兒談妥了之後,皇帝又帶著張鶴齡去看了看太子。

太子這個時間正念書呢。

沒錯,今年春天,太子便正式出閣讀書了。

在明朝,太子出閣讀書都是一件象征意義很大的事情,這代表著太子地位的穩固,也代表著大臣們可以用自己的思想來塑造這個未來的天子了。

但是無論這個意義怎麼重大,張鶴齡一開始的時候都覺得是不是有點誇張了,小孩今年才四歲啊,竟然就開始讀書了,是不是太早了。

但是這事兒他到底說了不算,隻能看著大外甥小小一點人,就開始接受儒家經典的摧殘。

要知道他小時候要考功名呢,都是六歲才開始讀書,這皇家教育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不過不管皇家教育怎麼可怕,大外甥本人還是很聰明的,也很坐得住,張鶴齡和皇帝就站在文華殿外看了好一會兒,都沒見他有半分走神或是坐不住的現象,老師教的知識也記得又快又好。

弘治帝一時間眼中滿是笑意。

張鶴齡也覺得驚奇,要知道他可是見過真正的小孩子讀書的,他弟弟張延齡,小的時候兄弟兩人一起讀的書,他到底重活一世,比較穩得住,但是張延齡就不同了,坐下之後就跟屁股被馬蜂蟄了一樣,不到半刻鐘就坐不住了。

當時他沒少因為這個教訓弟弟,也以為這世上的小孩都這樣,沒想到大外甥竟是果真與眾不同,不愧是大明朝太子。

倆人看了一會兒,也沒去打擾老師講學,弘治帝就領著張鶴齡離開了,他邊走邊笑著道:“太子已經讀書一個多月了,給他講課的沒有不誇他的,隻是這孩子除了聰明之外,到底行事輕浮一些,還需要好好管教啊。”

張鶴齡心說小孩都老實成這樣了,還要怎麼管教,彆給整逆反了。

但是這話卻不好和皇帝說,隻笑著道:“學習之道有張有弛,至於性情,等他慢慢長大些許就穩重了。”

皇帝一聽這話,隻覺有些好笑:“你這話,竟是和你姐姐一模一樣,朕還以為,你如此下死手管教延齡,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呢。”

張鶴齡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延齡都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不成體統,臣自然是要下重手,但是太子還小,臣便想著……”

誰知皇帝卻搖了搖頭:“千裡之堤毀於蟻穴,小孩子的性格,還是得從小就慢慢培養才好。”

張鶴齡一時間有些語塞,他突然覺得,張延齡這不就是自己教育理念的反麵教材嗎?他拿張延齡說事兒,隻怕會讓皇帝更下定決心。

張鶴齡一時間有些無語,不過想著皇帝整天忙朝政,應該也沒這個閒工夫天天教訓太子,便先順著皇帝的意思道:“皇上聖明,不過臣看太子聰慧懂事,想來等懂得聖人的道理之後,就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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