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持酒笑道:“自然有的是地方,可彆的地方沒有你啊。”
東淑皺眉回頭,嗬斥說道:“侯爺小心說話!不要再出輕薄之語。”
李持酒抬手遮了遮嘴巴:“這原來也是輕薄之語嗎?又沒帶什麼臟字兒……”
東淑瞪了他半晌,終於歎了聲,在一張紫檀木的大圈椅上坐了。
李持酒端量了會兒,怕走過去坐的話又驚的她走了,於是便在她對麵的位置落座。
這偏殿很寂靜,宮女太監雖然伺候在側,卻一聲不響的。
李持酒心中暗暗罵娘,覺著這些人怎麼跟死了一樣,但凡有些聲響,也不至於讓自己這樣緊張,幾乎有些手足無措了。
他好不容易鎮定了會兒,見對麵東淑低眉垂眸,姿勢竟是自始至終沒變過,像是一尊清雅出塵的玉人。
李持酒先咽了口唾沫,才沒話找話的說道:“你今兒怎麼又穿男人的衣裳?我還以為我上次是病的糊塗眼花了。”
他說的自然是指在大理寺,他中毒東淑來搶和離文書的時候。
東淑見鎮遠侯居然心無芥蒂的提起這件事,才有些意外,便抬眸看了他一眼。
雖然她沒有說話,但李持酒給她一掃,心怦怦地跳亂了。
便又舔了舔嘴唇,抬手撫了撫自己心口處,歎氣道:“你上次打的我這裡很疼啊,我差點兒就真的死了。”
東淑聽了這句,才有些忍不住了。這件事上她心裡也藏著一點愧悔的,雖然說和離文書不論如何一定得拿回來,可也沒想要了他的命。
於是道:“侯爺可好了嗎?怎麼皇上還說你身上的毒沒全消呢?”
李持酒見她問起這句,
心裡一股股的往外冒熱氣兒,覺著自己受到了關懷,便笑道:“好極了……”
貿然冒出這句,迎著東淑疑惑的眼神,才又道:“啊我是說,那個毒有些厲害,要不是我當時反應快,身子又好,這會兒你就要當寡婦了。”
他果然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本來這句是發自他內心的,可是在東淑聽來,自然又是輕薄了。
當下便又蹙了眉頭:“鎮遠侯!”
李持酒卻也自知失言,便轉頭呸呸地自
己亂啐了幾口,笑道:“我瞎說的,算不得數。你可彆生氣……若是氣多了容易傷身。”
東淑本有些惱,可見他言裡話外竟都是殷勤,實在想不通他是何意了。
又因身邊都是宮女太監,說話不便,東淑便站起來:“侯爺你近前一步。”
鎮遠侯聞言如聽軍令,立刻跳起來,他的人高腿且長,三兩步就到了東淑跟前。
反而把東淑嚇得後退,以為他又瘋了,便道:“你乾什麼?”
李持酒忙止步:“你叫我過來的。我沒做什麼呀。”
東淑警惕道:“沒叫你這麼靠前。”
李持酒笑道:“那好吧,這個距離如何?”
東淑見他循規蹈矩的沒做彆的,才定神,因放低了聲音問道:“侯爺,我先前已經給你說清楚了,你難道不信嗎?”
李持酒眼珠一動:“你是說在彆院時候告訴我的?”
東淑點頭。
李持酒笑道:“我當然是信的。”
“你若是信,怎麼還這麼糾纏不清的?”東淑越發不明白了。
李持酒望著她的雙眸,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自打知道了她的身份,眼前所見,越來越像是他心底的那個人。
比如現在,這雙眸子裡閃爍的,是生生動動的疑惑,跟暗藏的那些小脾氣,幼貓爪子似的撓著他的心。
“我沒有糾纏不清啊。”鎮遠侯回答。
東淑道:“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跟你說話。”
東淑鼻孔冒火:“你夠了!”
她噴了這句,深深呼吸:“侯爺若是不死心,或者是因為愧疚的緣故想從我身上找到她的影子,你就錯了,也是白費心了,而且你以前也說過什麼……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不過是個女人而已,現在,侯爺是時候換一件新衣服了。”
李持酒笑道:“若我不想呢?”
東淑道:“你說什麼?”
李持酒道:“這件衣服我就很喜歡,全天底下最喜歡的就是這件,也隻想穿這件。”
東淑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可聽他這麼說,忍不住道:“是嗎,若是這件兒衣裳不屬於侯爺了,難道侯爺就什麼衣裳也不穿了,得去裸//奔嗎?”
她內心雖有些潑辣,可畢竟是個有教養的閨秀出身,驀地說出“裸//奔”二字,臉上有些微熱。
李持酒卻笑吟吟地,望著她說道:“那又有何不可?”
東淑目瞪口呆,旋即不耐煩道:“我不想跟侯爺玩弄字眼,你要換多少衣服或者不換,橫豎都跟我沒關係。你可聽清楚了嗎?”
李持酒連連點頭道:“聽清楚了。”
東淑心中的詫異無以複加,怎麼這個人竟“言聽計從”起來。
可轉念一想,李持酒向來如此,性子很有些反複無常,這會兒答應著,回頭要怎麼做依舊是他獨斷專行不容分說,何必理他。
於是她邁步往外走去,
眼角餘光稍見李持酒竟跟著,便立刻喝止道:“侯爺請自重些,彆亦步亦趨的,成何體統。”
李持酒躊躇了會兒,說道:“我也沒做彆的,跟著你一起走走,有什麼體統不體統的?”
東淑索性不跟他講理了,便豎起眼睛道:“總之不行!”
李持酒看著她發狠的樣子,笑道:“那好吧……隻是你要去哪兒?”
見東淑仍瞪著自己,便不再問,隻叮囑道:“可彆走遠了。就在這附近就好。”
東淑不等他說完,轉身就走。
幾個小宮女太監陪著她出了偏殿,沿著西暖閣往旁邊走開。
風有些大了,東淑裹了裹身上的披風,因擔心李持酒跟來,走幾步便回頭看看,幸喜不曾見人。
東淑鬆了口氣,且走且打量這宮內景致。之前她是常來的,所以對這些樓閣殿宇並不陌生。
皇帝的西暖閣就在坤寧宮的旁側,跟麗妃所住的宮殿隻隔著一條宮道,往右手邊一拐就是月華門,從那進去不多久就到了。
當初東淑進宮,多往麗妃那邊走動,路徑是最熟的。
不知不覺將到了月華門,東淑莫名想起李持酒的叮囑,便站住了,隻往那邊打量,正瞅著,耳畔忽然響起一連串的笑聲。
東淑驚愕回頭,卻並不見人,幾個宮女太監都扔規矩的垂手而立,鴉默雀靜。
但那笑聲卻仿佛還在耳畔回蕩。
東淑莫名的覺著有些心慌,才要轉身回偏殿去,就聽有個聲音道:“喲,我以為是誰啊,原來是你啊!”
一聲說罷,卻是燕語公主從月華門下竄了出來。
東淑見了她,反而不覺著慌張了,便行禮道:“給殿下請安。”
燕語公主上下打量她,說道:“你又是怎麼回事?怎麼這幅打扮?”
東淑道:“因先前在外頭有事,宮內皇上傳的急,一時才顧不得換,讓公主見笑了。”
燕語公主掀了掀唇,卻又想起一件要緊事,便問道:“這麼說你是在外頭換了男人的衣裳瞎逛?是誰陪著的?”
東淑笑道:“是蕭大哥。”
“哦,”燕語公主明顯的鬆了口氣,忽然又問:“我聽人說,父皇得了三樣稀世珍寶,你們進宮總不會是跟這個有關吧?我正要去看熱鬨呢。”
東淑道:“正是為了此事才進宮的。不過現在皇上有機密話要跟蕭大人說,所以才叫我們在外頭等候。”
“你們?”燕語公主的眼珠子打
了個轉。
“哦……還有鎮遠侯,不知去哪裡了。”東淑隻得如此回答。
燕語公主眨巴著眼睛:“我就知道,他今兒在宮內嘛。”嘀咕了這句又擺手道:“算了不提他,江雪,你也算是進宮過的人了,隻不過這後宮你自然是沒逛過,我帶你去逛逛啊?”
上次公主怒氣衝衝趕到彆院,卻給東淑三言兩語巧妙應對,將她滿腹怒火都打消了,雖然如今看東淑的時候仍有幾分敵意,可卻不似先前一樣心有殺機
了。
但雖如此,東淑哪裡肯跟她去“逛”,何況東淑自也知道,這皇宮哪裡是什麼遊玩的名勝之地了?最是可怕不過,宛若龍潭虎穴,傻子才要去閒逛呢。
東淑心裡打定主意,正要婉拒公主,心裡忽然又怦怦亂跳了幾下,模模糊糊地仿佛有些怪異的場景湧現,如同五月頭頂的陰雲,重重疊疊。
她一時沒有做聲,燕語公主便當她答應了,即刻上前拽住手腕,拉著東淑往月華門下走去!
等東淑回過神來,人已經給公主拉到了宮道之中,她說道:“你想去哪兒?這裡離著麗妃娘娘的翊坤宮卻近,再往北就是我住的地方……”
東淑聽她說起麗妃娘娘,心中沒來由更慌了幾分:“殿下,怕皇上那邊兒又要傳我,還是不要亂走的好。”
“怕什麼,父皇若叫,就說是我帶著你玩兒呢,父皇自然不會計較。”燕語公主不以為然的。
東淑道:“殿下……”她這身子畢竟弱而無力,哪裡禁得住燕語拉扯,一直給拽著走。
不多時竟到了翊坤宮的宮門處,燕語指著裡頭說道:“你要不要進去看看?”
東淑驀地心生抵觸:“不!不去!”
燕語奇怪的看了她:“你的臉色怎麼這樣蒼白?”
“我、我累了……”東淑低下頭,手撫著胸口。這倒不是說謊,她的確有了三四分勞乏,再加上一份莫名心慌,實在有些撐不住,“殿下我們還是回去吧。”
燕語看她臉色蒼白如雪,鬢邊竟隱隱地還有晶瑩的汗意:“你的身體果然虛的很,怪不得……”
她本想說“怪不得不能生養”,可到底是嘴下留情,就沒有說完,隻道:“反正來都來了,到我那兒歇會兒,我親自送你回去就是了。”
當下離開了翊坤宮,到了燕語公主住的儲秀宮裡,燕語便叫宮女們拿了兩顆寧神丹來給東淑用溫水送服,道:“這個是太醫才配的,還能補血養氣,你趕緊吃了吧。”
東淑的心裡突突亂跳,又隱隱暈眩,便顧不得亂想,隻按照燕語所說,將那兩顆藥丸慢慢吞了。
燕語道:“你歇會兒,我叫人打聽打聽西暖閣那邊怎麼樣了,不著急。”
說完後,燕語便出去吩咐人,東淑靠在榻邊,片刻,果然覺著有些昏沉,就靠在床邊合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隱隱地聽有人道:“你遲疑什麼?這麼好的機會給你。你可彆不領情。”
另一個人說道:“這是什麼好機會,公主你
這不是害我嗎?”
半惱地催促:“李持酒,你怎麼狗咬呂洞賓,我好不容易給你謀劃到的……你現在不上,還是不是男人?”
笑聲,又有點無奈的:“我說公主殿下,我要是想上,還用你給我謀劃?外頭多得是地方,我非得跑到您這兒來顯眼?唉,都說我沒有智謀,我今兒總算找了個墊底的。”
“李持酒,你總不會是在罵我吧?”
“不不不,我怎麼敢……隻是公主,你給她吃了什
麼,可千萬彆害人。”
“放屁!是寧神丹,上好的補藥,不過這藥吃了慣例是要迷糊睡一會兒的。”
“這還行,總算不是那種迷//情丹……”
“什麼叫迷//情丹?”
“呃……沒什麼!”
“你快告訴我!李持酒,那是什麼東西?”+杰米哒.
東淑身不由己的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如同在夢中,又如同是清醒著的,可惜她無能出聲。
但就在這如夢似幻的時候,她的耳畔忽然又想起一聲怪異的笑,然後,是薄薄的帳簾飛舞,掩映著兩個模糊不清纏在一起的身形。
東淑下意識的不想去看,不想麵對,但是記憶卻突如潮湧。
“娘娘……”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無法置信的。
陡然間一陣風掠過來,把那帳子掀開。+杰米哒.
有一雙凶戾的眼睛轉過來,看向她。
東淑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
與此同時,是李持酒跟燕語公主跑到跟前,燕語低頭打量著她,李持酒卻一把將她抱起:“怎麼了怎麼樣?”一疊聲的問。
東淑驚魂未定:“放開我!放開……”
燕語一呆,忙道:“他可什麼都沒做,我一直都在這兒呢!”
東淑心潮起伏,看了眼燕語,又看看李持酒,總算有些平靜下來。
李持酒細細打量她的臉色,若有所思地問道:“你又做噩夢了?”
東淑下意識地咬了咬唇,垂頭閉上雙眼。
她儘量讓自己鎮定,問道:“皇上那邊兒有消息了嗎?”
燕語公主道:“啊,鎮遠侯正是來接你回去的。”她自以為聰明地向著李持酒使了個眼神,意思是東淑先前昏睡中並不知情,讓鎮遠侯幫著隱瞞。
李持酒哪裡顧得上她,隻管望著東淑,此刻道:“我陪你回去吧。”
東淑點點頭,這裡她一刻也不想多留,便翻身下地。
可正在要離開儲秀宮的時候,外頭忽然想起異樣的騷動,燕語回頭看了眼:“怎麼了?”
刹那間,竟見從殿外有一股青灰色的煙氣衝天而起!
燕語的眼睛瞪大到極致:“這是……哪裡走水了嗎?怎麼看著是在西暖閣的方向?”
李持酒也閃身到了門口,抬頭一看,
果然正是前頭西暖閣無疑!
東淑聞言大驚:“是西暖閣出事了嗎?哥哥……”
李持酒聽了這聲喚,便道:“你身子弱行動不便,這會兒彆往前頭去,我去看看端倪。”
東淑道:“我要一起去!”
李持酒濃眉斂起,斷然道:“不行!若真是西暖閣,指不定是什麼複雜的情形,一定宮內大亂,我也會顧不上你,你去也隻能添亂……你就姑且留在這裡,等安穩下來我自來接。”
他之前還嬉皮笑臉沒個正經,此刻忽然跟換了人似的,字字句句,一言一行不由分說。
李持酒說了這句便又跟燕語道:“好生照看著,彆有差錯,也彆胡鬨!”
“哦好……”燕語本能地答應了聲,才反應過來:“混賬,你命令誰呢?”
李持酒卻已經掠出門去了!
燕語公主雖不忿李持酒對自己也頤指氣使的,但也不敢造次,隻同東淑守在宮中。打發小太監出去聽消息。
不多時,小太監雞飛狗跳地回來,竟帶回一個令人魂不附體的消息:原來是有刺客闖入了西暖閣,行刺皇上又放了火,據說皇上受傷不輕……幸而那刺客已經給殺死了。
燕語聽了這個哪裡還按捺得了,立刻就要往西暖閣去。
東淑忙著又問那小太監:“蕭大人呢?”
小太監惶惶然道:“沒聽說蕭大人有礙,像是無事。”
東淑鬆了口氣,忙跟著燕語公主一起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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