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餛飩,內間的珠珠忽然哼哼唧唧哭了起來,知知進了內室哄孩子,陸錚在一邊看著。
珠珠好不容易不哭了,安安穩穩睡去了,陸錚蹙蹙眉,“珠珠每晚都要你這麼哄?以後夜裡還是叫乳母帶。”
珠珠剛出生時,是跟著乳母一道睡的,因為夜裡經常要喂奶,跟著乳母睡方便。後來知知跟著陸錚去了射陽,母女倆分開了段時日,等到再見麵時,知知見女兒夜裡不大要喝奶了,便試著自己帶著睡了。
陸錚是女兒還未到徐州時,便出征去了交州,因而還是頭一回看妻子半夜這樣哄孩子,不由覺得這樣未免太傷神了。他雖寵愛這個女兒,但偏心妻子卻是很明顯的。
他這樣說了,也不由得知知說什麼,起身叫了乳母來,叫兩個乳母輪著帶小主子睡。
乳母很快將珠珠抱走了。
陸錚回到內室,脫了寢鞋,上了榻,夫妻二人卻都有些睡不著。
知知側過身,伸手摸了摸陸錚的胡茬,青色胡茬硬硬的,和陸錚的頭發一樣,有些紮手。
“很難看?”陸錚笑了下,抬了抬下巴,任由知知的手在自己下巴下頷處亂摸,有些癢癢的,但還能忍,他解釋道,“路上太趕了,沒顧得上注意這些。”
知知搖搖頭,“不難看,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看的郎君。”
這話可就有些違心了,陸錚的長相,並非時下最時興的那種風流俊俏,勉強要靠的話,也就和“俊”沾邊。他五官深邃,鼻梁又挺又直,唇很薄,時常冷峻地繃著,加之自帶凶悍氣勢,常常叫人不敢接近,遠遠便望而生畏。
反正無論怎樣,知知這話,定然是不算客觀的。
但陸錚聽了這偏心的話,倒十分愉悅,沉聲笑了下。
“夫君是因為看了我的信,所以才匆匆忙忙趕回來的麽?”知知此時也緩過勁兒,明白陸錚怎麼忽然便披星戴月趕回徐州了,也沒提前知會一聲。
提及此,陸錚倒是神色鄭重了幾分,細細打量著妻子的神色,瞧不出什麼不開心,才道,“嶽母的事,我也知曉了。這樣的時候,我該在你身邊陪著你的。”
知知年幼的經曆,一直是陸錚心頭十分在意的一件事。知知回到江家後,嶽父嶽母對她珍愛如寶,這令陸錚一直十分感激嶽父嶽母,連帶著也很親近自己的嶽家。
假設嶽家是如江郡丞那樣的人家,他定然不會愛屋及烏,對嶽家多有提拔,而是想著如何給自家妻子撐門麵。
知知過了十幾年孤苦伶仃的日子,在嚴苛的嫡母手下討生活,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家,被爹娘兄嫂疼愛,卻一下子又得知了自己真正的娘親早已去世,這叫陸錚怎麼能不心疼她。
因此得知知知的身世後,他第一時間便安置了軍中事務,叫管鶴雲等人替他收尾,自己則匆匆忙忙回徐州了。
說心底話,他寧願知知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高高興興地以為自己是江家女兒,也不希望她又成為沒有娘的孩子。
但江陳氏是嶽母,這也算是江家的家事,他怎麼也不能怪到嶽母身上。
陸錚坐起身,朝窩在被褥裡的知知伸出手,溫柔的道,“過來,夫君抱一下。”
這事也過去有些日子了,知知一直認為自己接受得差不多了,情緒也不大波動了,可當陸錚披星戴月趕回徐州,隻是為了給她一個擁抱時,讓她依靠一下時,知知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
她鑽進男人的懷抱,雙手抱著男人的脖子,將濕漉漉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上。
陸錚幾乎是用愛憐的目光,注視著在自己懷裡哭得抽抽噎噎的妻子的。
她的鼻尖哭得紅紅的,眼睛也腫腫的,額頭的碎發也被汗水胡亂黏在雪白肌膚上,眼睫毛濕漉漉亂糟糟的,哭得可憐極了,叫陸錚連一句重話都不舍得說,隻想一直這樣抱著她,哄著她,更想不通,這世上怎麼會有人會拋下這樣的女兒?
雖還不知道知知的生父是否還在世上,但陸錚此時心裡,就先給那位未曾見過的嶽父,蓋了個鐵石心腸的章了。
等知知漸漸止住了眼淚,陸錚緩聲道,“過些日子,天氣再暖和些,我帶你和珠珠,去一趟鄖陽,到嶽母墳前,給她磕個頭好麽?讓她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你有我,有珠珠。”
知知小幅度地點點頭,“嗯”了一句。
陸錚聽她應自己了,又去拿了帕子來,一點點將知知麵上的淚痕一點點拭去,綿軟的帕子,一點點蹭過臉頰,力道拿捏得極為妥當,一點兒也不疼。
知知仰起臉,雙手勾著陸錚的脖子,臉頰貼著他的胸口,極親昵的蹭了蹭,小聲地道,“夫君,謝謝你。”
陸錚被這一句“謝謝”弄得有些無奈,失笑道,“傻娘子,你同我之間,說什麼謝謝。”
又雙手捧起知知的臉,在她軟嫩的唇瓣上親了一下,輕柔地啄吻,格外的溫情,並無什麼旖旎欲色。
結束這個吻,陸錚神色鄭重道,“今晚上哭也哭過了,往後不能再為了這事難過傷心了。我們以後會很好,你、我、珠珠、以後可能還有的小郎君小娘子,我們一家人,會很幸福的,我保證。”
知知望著男人堅毅的臉,堅定的目光,心底從未這樣的安穩過。
她點頭,“好,我答應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