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又跌下陡崖了?
不對, 他為什麼要用個又字。
喬雙鯉望向封宇舟, 他擔憂焦慮神情完全不似作假, 總是急急回頭向身後張望,焦躁不安的模樣。滑到嘴邊的疑問有咽了回去,喬雙鯉立馬站起身,嚴肅認真:“在哪裡?她怎麼摔下去的?”
“在……在……”
封宇舟眼迷茫了刹那, 轉眼堅定下來, 急急疊聲到:“野鹿溝!她在野鹿溝!”
喬雙鯉瞬間變了臉色。野鹿溝?怎麼會在野鹿溝!
身後窸窸窣窣,伊頓他們被吵醒了, 等聽完後坎貝爾不屑嗤了聲,完全沒當回事,嘲諷道:“又做夢了?”
“不是夢,是真的——哎!真的,晚了就來不及了!”
封宇舟急的上火,第一次硬聲頂了回去。
“我跟去看看。”
喬雙鯉毫不猶豫變了黑貓,躍到封宇舟身邊。
“如果真在野鹿溝,那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伊頓皺眉,當即決定:“我跟你們一起去,如果我們一小時沒回來的話坎貝爾你就立刻報告老師。”
“嘿伊頓, 你怎麼跟著他們胡鬨!”
不滿抱怨的金雕被斜了眼, 登時噤了聲。喬雙鯉感激望了伊頓一眼,兩貓一鳥消失在黑暗深處。
深夜, 淅淅瀝瀝的雨落到陳年腐葉上, 激起深秋的寒意。雨從傍晚開始下, 雖然不大但卻一直都沒有停,聽的人心煩意亂。被毛被雨淋透後又重又冷,小黑貓甩頭打了個噴嚏,爪墊奔跑踩過濕滑樹乾,愈發擔憂:“席慕怎麼會去野鹿溝?”
喵聲穿透雨幕,周圍全是漆黑森暗的高大樹乾,更顯他們的渺小。黑暗中惡意窺視的目光如影隨形,又是那些昆鬼。壓下心中陡然升起的怒火,喬雙鯉緊跑兩步,追上前麵跌跌撞撞帶路的黃白狸花。封宇舟每一步都極為艱難,被雨絲糊的睜不開眼,但卻仍努力跑到最快,上氣不接下氣:
“不,不知道。我看到她掉下去了!”
“你看到了?”
喬雙鯉心中驚疑不定,陡然響起的炸雷卻掩蓋住了他的話語,炸雷雨聲中隻聽伊頓凝重沉聲道:“前麵就是野鹿溝了。”
匹練般雪白閃電貫穿蒼穹,照亮陰森幽暗的夜幕,也照見前方不遠深淵般漆黑的深溝。小黑貓跳上濕滑亂石,急不可耐向下望。野鹿溝長望不到儘頭,深不見底,黑暗中隻有嶙峋銳石和慘白骨骸——那全都是積年累月的野鹿骨頭!
傳說每隔三年都會有成群野鹿在月夜中在野鹿溝跳崖自殺,不知道是真是假。隻是這裡地勢複雜險峻,極易迷路,若稍有不慎墜崖大概率被崖下尖銳骸骨戳的腸穿肚爛一命嗚呼,也難怪封宇舟會如此焦急!
“席慕!”
“席慕你在嗎!”
焦急擔憂的呼喚聲回蕩在漆黑密林中,又被密密麻麻雨聲遮蔽,完全傳不了多遠!喬雙鯉站在石上不停向下張望,擔憂至極。
“你是在哪裡看到的?!”
“這裡,應該是這裡!”
封宇舟胡須上掛著雨珠狼狽不堪,渾身都被淋透了,冷的渾身打顫。顧不得多說,喬雙鯉跳上邊緣岩石張望,尾巴不安甩動。
“我看了一周,沒有發現人影。”
黑暗中一抹白飛出,扇動翅膀落到小黑貓頭頂,歉意道:“我翅膀全都濕了,更低的地方飛不下去。”
“辛苦你了。”
喬雙鯉死死盯著崖邊,趴在岩石上向下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似乎看到一抹灰白身影石縫中一閃即逝。滴滴聲響起,風雨中是封宇舟焦急聲:“我已經通知老師了,他們馬上就到!”
喬雙鯉略微放下了心,但心中異樣感卻仍久久環繞。他攀到險險伸出陡崖的樹枝上,不顧背後封宇舟他們驚慌呼喚銳利目光巡視漆黑崖底,不放過半分角落,試圖找到剛才看到的那抹灰白影子。直覺告訴他,他肯定在哪裡見到過那玩意!
然而但沒等喬雙鯉找到,老師們率先趕到了。
“雙鯉,你在做什麼!”
“溫老師!”
聽到熟悉貓叫聲的喬雙鯉眼中爆出驚喜的光,沒等他多說一隻大貓竄上樹,直接把他叼了下來,動作算不上溫柔,緊接著他就被拱入了布偶貓肚腹下厚毛裡,喬雙鯉被久違的溫暖熏的昏頭昏腦,回過神來才感覺到自己牙齒打顫,冷的發抖。
“冒雨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你是嫌自己命長嗎!”
蔚藍雙眼前所未有的嚴厲,責怪盯著他,喬雙鯉第一次被溫成斐如此訓斥,心一下子就慌了,但他顧不得為自己辯解,頭從厚毛裡鑽出來,急急道:“席慕,席慕她——”
“席慕同學的事一會再說。”
溫成斐語氣仍舊不悅,但到底是溫和慣了。見喬雙鯉焦急目光他到底沒再說什麼,衝另外兩名老師使了個眼色。三隻大貓裹著瑟瑟發抖的學生們穿過密林,到老師們庇護所去。甫一落地小黑貓立刻□□燥柔軟浴巾包裹揉搓半天,然後就被趕到暖爐旁邊喝薑湯。
他心中焦急,灌薑湯差點把自己嗆到,喝完後按捺不住站身左右尋找溫成斐的身影。正好看到他從後麵帳篷裡走出。喬雙鯉忙跑過去:“老師,席慕她——”
“進來說。”
溫成斐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樣子,摘下來眼睛按揉鼻梁。喬雙鯉懷著滿肚焦急疑惑進了帳篷,一眼就看到睡袋裡不省人事的封宇舟。
“我讓他先睡一覺。”
長了後眼似的,溫成斐沒回頭,俯下身給封宇舟掖了掖睡袋。即使是在夢境中他也不甚平靜,額角全是冷汗,不斷掙紮。溫成斐拍了拍他的頭,亮銀色火光溫柔罩了下來,仿若月光般落到少年臉上。見封宇舟掙紮逐漸減輕,陷入沉沉睡眠當中。喬雙鯉意識到什麼,神色糾結,壓低聲音:
“難道……”
“嗯,席慕同學沒有事情——再喝點薑湯。”
接過來滿滿一保溫杯,喬雙鯉嗅著濃鬱的薑味嫌棄皺眉,捏了鼻子一口氣灌下去。喉嚨和胃火辣辣的,一股暖流卻蔓延到全身,驅散被雨淋濕的寒氣。握著保溫杯,他嘴唇動了動,唇角固執抿成一條線。
“我不相信封宇舟說謊,他不是這樣的人。”
“今天晚上的雨看樣子不會停了,過幾天可能還會更大。”
溫成斐答非所問:“老師們到的時候,席慕同學正跟封雨沫一起加厚庇護所遮蔽。
喬雙鯉沒了聲,肩膀垂了下來。望著他沮喪神情溫成斐歎了口氣,徐徐道:“雙鯉,你不知道在這種雨夜,老師們聽你們三個去了野鹿溝,會有多擔心。”
“對不起……”
喬雙鯉悶聲悶氣,他寧願被溫成斐責怪訓斥,這樣溫和安撫地語氣卻令他心中升起愧疚。隻是——
“我相信我的同伴。如果他們有危險,我一定會趕去的。”
喬雙鯉聲音輕,但堅定。他心裡忐忑不安,覺得不應該這麼跟溫老師說話,又覺得自己可能太莽撞,太任性,讓彆人擔心。但這確實是他心中最真實的想法。這輩子好不容易才擁有了這樣的一群朋友,他渴望友情,渴望有人能夠關心他,陪伴他,渴望的要命。於是喬雙鯉將感情毫不保留的傾注下去,期盼著生長出友誼的幼苗。
誰要想來殘害這些幼苗,他絕對不客氣。
溫成斐的沉默讓喬雙鯉有些不安,端著保溫杯的手指在杯壁上無意識滑動。他等到了溫成斐的一聲歎息,於是更低下頭。肩膀卻被拍了拍,力道很輕,很溫和的。
“雙鯉,你長大了。”
沒有訓斥責怪——或者說,這些詞從來跟溫成斐挨不著邊。他一向是溫和的,又帶了些欣慰,似乎在看自己成長了的孩子,幾多欣慰,幾多感歎,眼微彎含笑,讓人感到安心。
“所以,你要強大起來。”
他緩緩道,仿佛連綿細雨,潤物無聲:“你想要讓人安心,放心,想要保護自己的同伴,那你需要很強大才能夠做到。生命脆弱,也很短暫,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有可能倏忽降臨,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嗯!”
喬雙鯉高高興興的抬起頭,孺慕望向溫成斐。沒有被責罵是預料之內,老師的肯定鼓勵更令他快樂:“變強,我肯定要變強的。我已經比之前進步很多了!”
溫成斐不說話,隻是笑。喬雙鯉不一會就轉移了注意力,望著封宇舟憂心忡忡:“他到底怎麼了,我覺得有古怪,他為什麼總覺得席慕會出事,還說的這麼肯定?難道——”
“封宇舟沒有預言的資質。”
溫成斐神情冷了下來,他看向喬雙鯉,忽地微笑:“可能是最近勞累過多,他恐怕有一周沒睡過好覺了。”
“怎麼可能!”
喬雙鯉體驗過失眠的痛苦,此刻隻是聽到就能感同身受,他不敢置信地反駁:“可是他明明每晚都正常睡覺的!”
喬雙鯉話突然頓了頓,正常睡覺,對啊,他做噩夢的時候在彆人眼裡不也是正常睡覺嗎。可夢鼠巢已經被搗毀了,封宇舟也不是絕望屬性,他又為什麼會遭受這種折磨?
“交給老師吧,你們安心比賽。”
溫成斐沒有多說,他從暖壺裡倒了杯薑湯,衝著喬雙鯉狡黠眨了眨眼,悄聲道:“學生優待,我允許你把這個保溫杯帶回去。悄悄地,不要跟彆的老師說。”
喬雙鯉勉強笑了笑,接過來保溫杯。回到庇護所後的那幾天,雨一直下個不停,獵物不出來,所有人又冷又餓。山雀小雪團被餓瘦了一圈,羽毛愈顯蓬鬆,金雕也餓的暴躁,時常發泄似的撕碎樹皮。喬雙鯉也餓,但他隻是趴在火堆旁,閉目養神。肉眼不可見的黑色氣息時時刻刻縈繞在他周圍,竊竊私語。
世界總是不缺乏絕望的,無論何時何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新的絕望惡念產生。滋養那些空獸,同樣也滋養著喬雙鯉。他一向厭惡這種絕望,可能是整個童年少年期陰影的影響,他拒絕再聽到那些哭泣無助的悲泣。而當略有了力量後,喬雙鯉確實能將這些力量屏蔽在外。
但是現在,他敞開了。重新擁抱整個世界的絕望,將它們轉化為自己的力量。絕望如涓涓細流,彙入他這片‘大海’。他接受了這些力量,也就容納了力量帶來的痛苦。每一分每一秒,耳邊全是竊竊私語的聲音,訴說著自己的苦,自己的累,他人的惡,自己的無助。
有人自殺了,有人被殺了,最絕望的時候喬雙鯉總能知道。這種時刻的絕望最強烈,也最美味,仿若□□,令人上癮。和吸收老兵體內的絕望不一樣,那些黑暗的力量已經被提純了,就剩下最純粹的惡。然而這些天地之間飄散的黑霧,飽含著無可訴說的悲苦,飽含著最濃鬱也最痛徹骨髓的情緒,這才是真正的人間。
天道無情,世事長苦,世界如熔爐,人被束縛在這熔爐裡,渺小如塵埃,掙紮翻滾,被燙的哭了出來,卻也無能為力。點點憎恨,絕望,悲哀,怨憤,混雜在一起,被喬雙鯉看到眼裡,融入他的力量,最後成為他的一部分——當然,快樂肯定也有,幸福也不會少,但這是樂哥的業務範疇。
喬雙鯉慢吞吞吸納著絕望,他之前以為自己已經很努力了,但卻發現自己做的還是不夠。現在再繼續也不晚。絕望讓他變得更強,死亡帶來的力量令他飛得更高,如果喬雙鯉生在古代,每遇到災年戰爭,餓殍千裡橫屍遍野,那應該是他力量暴增的時候,因為所有人都在絕望。
力量無時不刻都在增長,喬雙鯉卻沒有上癮,隻是難過。他吸收了彆人生命裡產生的最後一點能量,卻無法為他們做些什麼。他擁有絕望的力量,但卻希望這個世界能夠沒有絕望,讓他痛痛快快做一個普通人——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以後他的努力能夠改變什麼,能夠做出什麼哪怕微乎其微的貢獻,喬雙鯉也會感到非常的,非常的高興。
封宇舟五天後才回來,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的樣子,眼下是大片青黑,強撐著衝喬雙鯉打招呼,抓著頭發囁嚅道:“對不起啊,又騙了你……”
“餓不餓!”
小黑貓親親熱熱的靠過來,把封宇舟拉進庇護所裡,邀功似的亮出藏在自己身後的寶貝:“一隻野兔!”
他開心道,見封宇舟也訝異睜大了眼,喬雙鯉強調道:“今天上午剛捕到的,又肥又大!”
“了不起,下雨還能捕到獵物!”
封宇舟眼中的忐忑少了,圍繞著野兔發出大呼小叫地驚歎,好像這不是什麼普通野兔,而是隻24k純金兔一樣。聽到他發自內心的彩虹屁,小黑折耳羞赧地尾巴甩了甩,眼角瞥到金雕嗤了聲,看向封宇舟神情仍輕蔑。隻注意到喬雙鯉的目光,她側過頭去,不說什麼。
伊頓小圓球也跳出來歡迎封宇舟歸來,營地總算熱鬨起來。火上烤著封宇舟清理好的野兔,不一會就滋滋流油。沒有什麼調料,純粹鬆木香,滲透進鮮美兔肉裡,讓連綿不休的雨都顯得溫柔。野兔一分三半,伊頓吃素,小山雀就著野兔香磕鬆子磕的也很起勁。
“多吃點,明天又有比賽。”
小黑貓饞的不斷用爪子撥弄兔腿,等到涼了才撲上去吃。那邊金雕都快吃完了,慢條斯理撕著骨頭上的筋膜。聞言冷哼一聲:“吃都吃不飽,拿什麼去贏。”
黃白狸花瑟縮一下,卻不看坎貝爾,衝著喬雙鯉推了推自己那份完全沒動的兔肉,小聲道:“你吃吧,我不餓。”
“你吃。”
小黑折耳側頭,抖了抖自己的趴趴耳,平淡聲中是對自己的自信:“明天的比賽沒問題。”
他當然不是盲目自信,因為說實在的,明天的比賽對他太有利了。有利的喬雙鯉都有點患得患失,差點半夜笑醒。
……
“什麼?不是,這也太過分了吧!”
奶牛樂哥不敢置信扯著嗓子嚷嚷,滂沱大雨也止不住他的炸毛,尾巴繃成根木棍直指喬雙鯉:“有這家夥在怎麼可能贏!老師你們這個比賽的設定也太不合理了吧!”
彆的人雖然沒像他這樣嚷嚷,展現出來的表情也差不多了——誰讓這次比賽的內容是特質力量呢。無論是高強度,持久,耐力,還是其他。火焰方麵,喬雙鯉不謙虛的說,班裡沒人能比過他的。
這就是事實。
英國交流生們不知道他們這邊在嚷嚷什麼,一臉懵逼,直到開始團隊賽——當看到火柱般熊熊燃燒的黑火後,他們都以為自己沒睡醒。
“我的上帝,聖母瑪利亞,耶穌基督啊。他真是個二年級的學生嗎。”
貓頭鷹不敢置信‘噅兒噅兒’,震驚失聲:“中國人都這麼厲害的嗎,那還比什麼!”
“這樣的火焰,真的太強了。”
就連一向嘴臭的艾利克斯也沒說什麼,他盯著那雨潑不滅如有實質的大火,臉色陰沉。
“看到了嗎,黑色的火焰。來自撒旦地獄和失樂園,席卷一切的大火。”
伊頓喃喃,聲音微不可聞。大部分交流生眼中的震撼轉為忌憚,又全隱藏下來。他們大部分出身顯貴,當然知道幾十年前那個將英國全部獵殺者踩在腳下的女人,恥辱不堪,以及差點毀滅倫敦塔的大火。對黑火的抗拒,厭憎,抵觸,乃至恐懼。來自他們長輩的教導,也被記錄進了曆史。
“上帝啊,他是隻黑色的羔羊,背離了上帝的教誨。願上帝能夠寬恕他,阿門。”
有人在胸前劃十字,艾利克斯沉默著向伊頓靠近,正好聽到他的喟歎:“這樣的天才,為什麼沒有出生在我們日不落帝國。”紅發少年目不轉睛地盯著隨風而漲的火焰,讚歎又欣賞的注視著少年裹挾著黑火輕而易舉擊敗一切對手。將勝利毫不留情地掠取過來,像一位傲慢吝嗇的君王,火焰中加冕。
“美國的頭狼,意大利的黑曼巴,在與他相仿的年紀,能戰勝他嗎。”
伊頓自言自語,艾利克斯沉默寡言。周圍的人卻像是全都沒注意到他們似的,所有眼睛都望著場地中央耀眼的少年,他漫不經心蹭掉臉上的雨水,戰鬥時目光是如此銳利漠然,隻聽到朋友加油時,冷漠煙消雲散,他會露出羞赧又快樂的笑回應,純粹喜悅,還有年少特有的生機勃勃與純稚天真。
“真的很年輕。”
伊頓感歎,斂了笑,澄澈綠眸仿佛蒙上了一層煙灰色暮靄,像是被燒壞的玻璃,平添無機質的冷漠。
“命運選中了他,選中了這個擁有古老曆史的強大國家。古老的黑袍克賽因用生命看到預言,我們必須為未來做出準備,占據一席之地。刀絕不能落到他的手裡。那些火,也不能聚集齊。”
艾利克斯沒有應聲,後背卻僵硬了瞬間。卻沒逃過身邊人的眼,下巴被抬起來。他的眼強製對上那雙翠綠色,後背發涼,強撐著站穩,眼瞳深處出現惶恐。
“他們開始提防我,剩下的將由你完成。”
“好孩子,彆讓我失望。你知道該怎麼做。這是為了家族,也是為了整個日不落帝國。”
眼中霧靄散去,一切恢複正常。伊頓笑著去迎接得勝歸來的喬雙鯉,笑容滿滿真誠。兩人擊掌,濺出來水珠。雨越下越大的,讓人睜不開眼,比賽還在繼續。喬雙鯉為他們組贏得了最多的分數,剩下的是彆人的戰鬥。無人可以幸免,強的弱的,在火焰這方麵全都見了真章。
讓人意想不到的,確實封宇舟。他差一丁點就擊敗樂天鈞了,如果不是火焰消耗殆儘,就差一丁點!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封宇舟盯著樂天鈞看了會,後者竟然直接走到裁判老師麵前說要退出比賽,臉上還是從未有過的退縮懦弱。
“萬一輸了怎麼辦,還是不要吧。旁邊的人應該會笑話我,隻要不參加就好了,沒有人會責怪我。下次,下次一定可以的,說不定我能贏呢,我不是沒有實力,隻是這次不參加而已,我……臥槽?臥槽?我在說什麼?!”
多虧了樂哥一貫的絮絮叨叨話癆,才撐到封宇舟力量耗儘,最後掙脫了清醒過來。回憶起自己剛剛說了什麼傻逼話的樂天鈞震驚的像隻吃太飽的竹鼠,拎著力竭封宇舟後領就把他扔下來場,回來後不斷搓手,滿心後怕,那一驚一乍的表情跟看什麼小怪物似的。一直到下了場,還受驚地絮絮叨叨,完全停不下來。
喬雙鯉也被這種力量驚到了,封宇舟的表現完全出乎預料。他激動看向老師們,卻從他們蹙眉中看出了不滿意的神情。
“這麼弱的力量。”
有人低聲嘲諷,喬雙鯉憤怒回頭看過去,那外國交流生沒注意,回頭跟自己同伴說道:
“本來還以為中國學生都跟那個喬一樣,現在看來還是擔心過度了。他竭儘全力才做到,甚至連動都不能動。這樣的特質甚至沒有半點殺傷力,沒有同伴的配合就是廢物——真正的戰鬥,怎麼可能會給他醞釀發力的時間。更何況那些空獸們沒有腦子,怎麼可能退縮。”
他評判一番,最後搖頭,甚至有點匪夷所思:“沒有半點攻擊力,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特質。”
喬雙鯉聽得心裡難受,恨不得跑去跟他爭論,又生生壓製住了。不僅如此,旁側不遠又響起話語聲。
“確實沒用。”
樸元青冷淡道,自始至終他都抱臂注視著比賽場中一幕幕,直到封宇舟力竭昏迷被抬下去,臉上都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他能做到的隻是懦弱——隻有懦弱。對於意誌堅定的人來說就是笑話。更何況懦弱的人難道就會放棄進攻嗎,就不會有破釜沉舟的勇氣嗎。沒有半點攻擊力,懦弱又有什麼用。如果他能控製彆人的思想,如提線木偶般玩弄,甚至能夠操縱他們自殺,那我還能誇讚幾分。”
他聲音淡淡的,不帶半分情感,像是完全公正的評價,卻否認了一個人一直以來的努力。封宇舟已經很努力了,從最開始的連火焰都維持不了,到現在控住了樂天鈞完完全全五分鐘。這是極大的進步,但是這種進步在他人眼中看來,卻沒有用處。
不能保護自己,不能攻擊空獸,倒是可以為同伴提供微不足道的幫助——那些具有‘冰’,‘凍結’甚至‘恐懼’特質的人完全能比他做的更好。更何況依照中國獵殺者的現狀,領地意識過於強烈以及等級壓製,大部分貓都是劃分自己領地單打獨鬥,又有誰能夠去當他的同伴呢。
“他從小就是這樣的性子,我都懶得說他了。”
不僅是他人,作為親姐,封雨沫也恨鐵不成鋼的歎氣吐槽,滿麵朽木不可雕也的表情。
“以前他在幼兒園挨了揍,受了欺負,愣是一聲不吭。還是媽媽發現的,當時我也在身邊。就記得媽媽說什麼‘彆人打你你也應該打回去’之類的話,哎,記不清了大概意思是這個吧。你猜這小子說什麼?”
她掐了嗓子,用那種孩童稚嫩的聲音:“媽媽,打人是不對的。”
“老師說,打人是要受到懲罰的。”
她忍不住笑了,無奈搖搖頭,皺起眉:“簡直了,這小子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後來媽又說‘彆人打你,他怎麼沒受到懲罰啊。’”
“我弟說不出話來了,最後就小聲嘀咕‘反正打人是不對的,要受到懲罰的。’”
“小時候的事記不清楚了,就這件我記得最清。媽說得對,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誰揍我我就打回去。天底下哪有那麼多‘應該’,‘會受到懲罰’,還不是要靠自己。你不打人,彆人就打你。”
封雨沫話音落下,就輪到她去比賽了。和封宇舟相似的麵孔,明明是女性卻更顯得英氣,她確實很強,打的酣暢淋漓,火焰燃燒濃鬱的就像顆小太陽,擊敗幾人後才力竭下場。隻是喬雙鯉看著她,卻莫名想到了封宇舟。似乎看到了年幼的小孩,被同伴撞倒了,卻不哭不鬨,隻是站起來拍拍土,執著跟在那人身後。
彆人問他做什麼,小孩無辜抬起眼,稚聲稚氣:“我在等他給我道歉呀。”
“撞倒人的話,應該道歉的呀。”
……
“會有沒用的特質嗎?我不明白。”
夢裡麵,心火小貓衝著沉睡的山巒般巨大緬因喵喵直叫,見沒有得到回應,小火苗貓賭氣地扯了扯他們之間的那條火焰連線,經過他一直以來的維護,這條線已經逐漸粗壯起來,輕易扯不斷,而且還增加了特殊的功能。大貓還在睡,氣勢磅礴的熔金火焰下潛伏著虎視眈眈地絕望黑影,那是空獸的侵蝕。
小火苗貓不想看這個,他衝著它們超凶的齜了齜牙,表示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要把它們全都吸收清除乾淨。然後他扯住兩人之間的那根火焰連線,拽了拽,又拽了拽,從巨大貓身上拽出來一連串氣泡。
氣泡中隱約可見場景,有的在雪山草原,有的則是大海蒼穹,稀奇古怪,且大多數殘缺隻是一角。夢從來都光怪陸離。小火苗貓扒著一個個氣泡探頭探腦的看,像個挑剔的食客,到最後一個時他眼睛一亮,發現了什麼似的哧溜一下就鑽進了氣泡。
場景變化,夢境展露,這是個室內場景,房間不大,最引人注目的是張大床,上麵鋪了厚厚的珊瑚絨墊,貓最喜歡的那種,還有數不勝數的小玩具。
喬雙鯉撲到床上,快活打了個滾,小黑貓依偎在玩具們中央,爪撐著床興致勃勃望向房間另一側,嘩啦水聲從那邊傳來,有人正在洗澡。喬雙鯉知道裡麵的人是顧隊。這裡是夢,顧臨安的夢。
喬雙鯉兢兢業業修補火焰連線時意外發現的,裡麵有各種場景,各種夢境,唯一不變的是夢裡麵總有個顧隊。
真好,他挺久都沒看到顧隊了,有些話不想跟同學說,不想跟老師說,也不想跟王前輩說。就想跟顧隊說,但如果真麵對麵了,喬雙鯉又沒這個膽子。他總想在顧隊麵前維持一個靠譜的,完美的形象。至少省心,不讓他操心。——而‘省心’喬雙鯉不會有那麼多幼稚又糾結的小問題。
好在有夢境顧隊,讓喬雙鯉能放心大膽的說。這隻是個夢而已,就連他也經常醒了以後忘記今天做什麼。他隻是做了個夢,又和夢裡的顧隊說了些疑惑抱怨牢騷話,夢醒後誰也不知道。
隻是顧隊的夢總是在戰鬥,各個國家,各種險境,看的喬雙鯉心驚肉跳,即使知道是夢也不敢去打擾。於是他精挑細選,總挑這種在房間裡的夢,夢中的顧隊沒有生死危機,他也能放心暢快的說。
浴室的門響了,折耳黑團子像聽到鈴聲的小獵犬,頓時一瞬不眨地盯著那裡。望著從浴室中走出來高大的身影,目光不自覺就落到那堅實肌肉與腹肌上,忍不住讚歎羨慕。顧隊身材可真好啊。而且這次剛出浴的顧隊完全沒有半點遮蔽,他視線一不小心下移,落到了腹肌之下的位置。
不小心,隻是不小心。
不過真的好大啊。他以後也想這麼大。
心中遺憾,又用‘還在發育期,將來一定大’的理由安慰自己。喬雙鯉沒注意到走出浴室的男人表情一僵,後退關門扯下來掛著的浴袍一氣嗬成,黑著臉飛快穿上。男人狠狠一拳錘到牆壁上,看門就像在看什麼終極怪獸,不想出去,麵無表情的思考人生。
“我難道真是個變態嗎。”
顧臨安認真思索,頭一次對自己的人生產生了懷疑,匪夷所思。
他媽的……天天夢到喬雙鯉?
“喵嗚~”
“咪嗚~”
浴室外小貓咪長一聲短一聲,拖長了軟綿綿的尾音,不用想顧臨安就知道,煤球似的小貓咪趴在他的床上,窩在毛絨玩具堆裡,完全舒展開身子,隻要他一出去就會迎來熱切欣喜的目光,就跟之前無數次的夢一樣。
對,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夢到喬雙鯉了。從最初……最開始那個該死的夢,開了個好頭,一發不可收拾。
顧臨安感覺自己應該再衝個冷水澡,從來殺伐果決的顧隊,人民希望祖國棟梁的顧大隊長,第一次瞻前顧後,恨不得整個夢都呆在浴室裡。
這隻是個夢。
顧臨安安慰自己,而且不可否認,他確實有點想喬雙鯉了。
一點點。
想到不久前的戰鬥,顧臨安眼暗了暗,空獸侵襲到底對他造成影響,即使是超人麵對無休止的高強度戰鬥也會疲倦。而夢中,似乎是個可以肆無忌憚放鬆的地方,不用想那麼多,考慮那麼多,肩負那麼多。還有小貓咪。
顧臨安緊了緊浴袍帶子,推開門,迎麵而來一疊聲急急切切的喜悅呼喚:
“顧臨安,顧臨安!”
看,要現實裡,喬雙鯉哪會叫他全名呢。
顧隊不在意坐下,直接占了小半張床,整張床墊下沉了幾厘米。他單手漫不經心地擦頭,右手虛張,修長有力的手指把迫不及待湊過來的小貓咪扣在身邊。指縫間是柔軟的毛發,還有柔軟的身軀,小貓咪就是軟,顧臨安帶了些莫名惡意的揉搓小貓,從趴趴耳到小爪子,揉搓的緩慢帶了不容置疑的力道,當揉到肚皮的時候小貓四隻爪子抱住他的手,阻止的軟弱無力,弓起背,卻沒有絲毫逃避的動作。那雙圓眼在暗光線下瞳仁放大,更顯得無辜可憐,似乎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誰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顧臨安自嘲的想,毛巾隨手甩到一邊,男人懶洋洋張開手臂。
“來,顧隊抱。”
懷中毫不遲疑撲進來顆小煤球,顧臨安有一搭沒一搭地給小貓咪搔著下巴,看他慵懶眯起眼睛,心也不自覺安靜下來,那些刀光劍影陰謀算計全都遠去。
安靜隻是暫時的,指尖微痛,想被小蟲子叮了下。顧臨安斜下眼,小黑貓不知天高地厚的窩在他懷裡,肚皮都露了出來,抱著他的手指用小尖牙咬。咬兩下,再看他兩眼,眼從下到上望過來,不知道是挑釁還是心虛。當注意到顧臨安的視線後,咬就變成了舔。帶了倒刺的舌尖紮紮的,討好舔他的手指,讓整個人都熱起來。
誰要有膽子在現實做這種事早就被被顧隊從武力上教訓的懷疑人生。而現在,他隻是把手指抽出來,不輕不重彈下小貓咪的耳朵。
“小變態”
男人聲音低沉微啞,性感的漫不經心。他站在道德居高點,道貌盎然的指責,誰也不知道平靜外表下藏著蠢蠢欲動頭貪婪可怖的野獸,全靠理智韁繩束縛。而在夢裡,韁繩變得細而脆弱,他看小貓乖巧羞愧低下頭,討好蹭他的手指,冷不丁卻又一下子被咬住,得意洋洋的,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厲害事,扯著威武雄獅的鬃毛站在他頭頂上發威。
這是雄獸間野的互相試探,確認地位的切磋,你進我退,宛如一場纏綿曖昧的探戈,誰軟弱退縮,誰便全心全意的臣服低頭。
小貓咪,毛都沒長齊,就抬爪子敢跟他示威了。
是隻有膽子的好小貓。
碩大緬因瞬間出現,蓬鬆毛發炸開像頭猞猁。沒等小黑貓反應他被一爪掀翻壓進床墊裡,完完全全被控住,動彈不得。脆弱的脖子落入大貓利齒間,與致命喉管近在咫尺。他隻能仰著脖子,儘量讓自己呼吸順暢,卻更進一步把喉嚨送到了大貓的牙尖下。
大貓熔金雙眸漠然盯著他,宛如雄獅,宛如帝王,上位者的威嚴不容侵犯。小黑貓歸順臣服,內心裡卻仍有野心勃勃不安分的火光。他還沒有被徹徹底底征服,顧臨安居高臨下,盯著自己的手下敗將,心裡升起黑暗的暴虐。想做更過分的事情,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戰者知道自己的卑微,再無力反抗,全心全意臣服。
覺察到了危險,小貓茫然抬頭,疑惑又不安。
“咪?”
這聲咪,讓顧臨安心底露出獠牙的野獸重歸束縛。
……
遠方天際破曉,大片蒼穹還被漆黑夜幕籠罩。小興安嶺剛下了場雨,氣溫驟降,這條鬆花江以北的山脈綿延起伏,遠遠望去是黑壓壓一片的紅鬆林。清晨空氣寒涼,高山上溫度幾乎要跌出兩位數,顧臨安穿了軍褲軍靴,踩過沾露水的草葉,幾步翻越到山頂向外突出的巨石塊上。
腳下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懶洋洋屈起條腿,他手裡捧著保溫杯,上半身肌肉緊繃繃被束縛在迷彩短袖襯衫下,像頭慵懶的豹。
巨石邊上還蹲坐著隻大黑貓,顧臨安到來隻動了動耳朵,銳利目光一瞬不眨地盯著山崖下,仿佛要刺穿雲霧。顧臨安戳了下,黑貓反手一爪毫不留情,隻是男人收的更快。
“老費,我覺得有點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