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奕晚上做完作業,上床睡覺前拿出手機翻了一下,看見原勁給他發來的消息。
原勁:[周末想出去轉轉嗎?]
原勁:[彤江風景區,現在據說很漂亮。]
原勁:[最近旅遊照片(jpg)]
彤江在陽城西郊。十月份正是楓葉最紅的時候。原勁發來的照片裡,綿延的山脈上紅與金,金與綠,層林儘染,如同油畫一樣絢爛而濃鬱。一條江像揮毫潑墨的一筆,從兩山之間蕩開,山林中千萬種瑰奇的色彩和天幕上火焰一般的紅霞倒映其中,透明的江水幾乎渾然像是一枚斑斕的水晶。
確實很漂亮。
阮奕:[好。什麼時候去?]
原勁是感覺他最近情緒一直不太好,所以特意找了幾個周邊景區的推薦。彤江是裡麵最適合現在這個時候去玩的。他把攻略都看好了:[周六晚上吧。]
阮奕:[晚上去?]
原勁:[住一夜,第二天起早看日出。]
彤江日出,他看到不少人在攻略裡都推薦了,說是來了必看的一項。
阮奕:[好,住哪兒?]
原勁:[農家樂。我來訂。]
他們約的時間是八點。阮奕提前了不少,六點多就到那兒了。他按照原勁給他發的訂單信息找到了那個農家樂,坐了一會兒,就準備先出去逛逛。
這個時候,原勁正在家裡。
他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原居山走了進來。
這所房子靠近六中,平常隻有原勁一個人住。他停下步子,勾著書包帶子的手僵了僵,抬眼望著原居山。
原居山笑容如常:“怎麼了,有事出去?”
原勁說:“跟同學約好了。”
“是誰啊?”原居山溫和地問,“阮奕嗎?”
原勁的眼有一瞬間的狠,仿佛被刀尖挑開了最細的血管,有一片極淡的紅霧彌漫在他眼裡,轉瞬又散去了。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盯著原居山。半晌,緩緩地說:“我轉學。”
原居山笑了笑:“你確實要轉學了。馬上張子銘也要跟你一起轉學,手續我都讓人辦好了。”
他的目光從原勁鼓起青筋的手臂上掃過,輕輕歎了口氣:“今天……就彆出去了。”
原勁看著他那雙幽深的眼睛,心裡騰地竄起寒氣,他抓起手機就要給阮奕打電話,但是還沒等他按下按鍵,一群黑西裝的男人就上來盯住了他。他們雖然沒有動作,但是眼神明白無誤地傳達出來了意思——他們不會讓他往外說出一句話、發出一個字。
“看住少爺。”原居山的聲音還是那麼沉靜。
“是。”
原勁眼睜睜看著他轉身走出去,突然厲聲道:“你是故意,讓我約他出去!”
原居山停下來,回頭看了他一眼。周圍那些男人觸到他的目光,紛紛不自覺地低頭避開,隻覺得後背都在發涼。但原居山隻是看了一眼,就淡淡回過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阮奕在外麵轉了一會兒,給原勁打了個電話也沒人接。阮奕估計他是在車上睡著了,就沒再打,隻是簡單發了條消息給他,說自己提前到了,正在外麵逛著,晚上到農家樂彙合。
這個時候的彤江確實很好看。現在正是傍晚,萬丈霞光讓江水如同閃爍的天河。他沿著江邊的小路走,順著這條路上了山。爛漫的紅葉偎在道兩旁高挺的鬆柏下,沿路還有小亭供人閒坐和遠眺。
直到暮色四合,天空漸暗,他才開始往回走。
他來的這個地方已經沒什麼人了。尤其是山裡寒露重,山林間升起茫茫的白霧,更加不見人影。
阮奕突然皺了皺眉。
他好像聽到了一陣雜亂的動靜,由遠及近,向他靠過來。
那動靜奇怪得很。似乎是一群人在向這個方向聚攏。他們衣褲摩擦,踩折草葉,腳步踢踏,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
清晰得讓人覺得有點不對勁。
阮奕迅速加快了步子。
突然,背後一道勁風襲來。
他下意識地往旁邊一閃,就看見一個黑咕隆咚的東西擦著他的手臂飛過去。不知道是什麼。隻聽它哢吧一聲撞在石頭上。隨即,石頭碎成塊粉,沙沙滾落下來。
阮奕厲聲道:“誰?!”
依然沒有一個人說話,那些沉默的黑影從四麵八方朝他圍過來,就像一場訓練有素的圍獵。
阮奕毫不遲疑,拔腿朝發出的響動最小的那個方向跑去。
有人打開了手電筒,雪白的光束射穿了黑夜。
阮奕撥開草叢,借著高大的灌木掩藏身形。越來越多的光束亮起,像密集的子彈一樣四處掃射。
黑夜裡,憑空織出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似要把阮奕緊緊網羅。
有個聲音響起來:“他在那兒!”
“手電都關了,彆把動靜鬨大了。”
手電的光束齊刷刷消失。那群人原本略顯混亂的尋找,因為確定了阮奕的位置而迅速一致起來。瞬間,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重新歸來。遠處,銀色的月光抖落在草尖上,像針一樣冷冷發亮。
草葉打在臉上,手上,還有一切裸露在外的皮膚。但阮奕幾乎感覺不到。
他憑著身後的動靜,意識到那群人離他的距離在不斷拉近。
而且拉近的速度在不斷加快。
風在耳邊扯出尖利的呼號。阮奕拿出手機,正要撥號,一根電擊棒閃電般從他身後狠狠抽過來。
劇痛和酸麻襲遍全身,阮奕掙紮著想保持清醒,卻還是慢慢閉上了眼睛。
耳邊隱隱傳來了誰的大喊:“阮奕!”
在轟隆隆幾乎要淹沒他所有聽覺的耳鳴裡,那個聲音直直紮進來,像是撕裂了黑暗的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