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仆婦們的嘲笑把曹瑜兒氣得頭暈眼花都沒心思點菜了, 她緊緊捏著袖子裡她爹寄來的兩封信, 一轉身回到了自己房間。
回到房裡的曹瑜兒越想越氣,惱羞成怒之下她把桌案上擺的一套茶壺茶盞挨個扔到地上摔了個稀巴爛,直到房裡一地狼藉,她才算出了胸口的一片鬱氣。
躲在門口的張媽待曹瑜兒發泄完心中的火氣,才撿著能下腳的地方慢慢挪到了她身邊:“氣大傷身, 小姐您這又是何苦呢, 那群長舌婦們可壞著呢,她們就是故意要擠兌您,葉家隻有葉老爺跟葉小姐兩個主子,那倆人還成天忙著生意經常不著家, 那群仆婦們日子過得多舒坦?現在您到了葉家,咱們整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群人一天到晚得伺候著您, 她們心裡的怨氣大著呢!”
慢慢挪到曹瑜兒身後的張媽, 一邊兒輕輕地給她按摩肩膀,一邊兒悄聲細語:“您要是受不了她們的譏諷自己走了, 倒正是如了她們的願。”
張媽是真心不想離開葉家, 因此拚命開解自家小主子,自打她們主仆到了葉家之後,這大半年裡她過上了從來沒有過的好日子。
葉家父女大方和善, 不管曹瑜兒是要貴價料子做衣裳,還是山珍海味的點菜,葉家父女從來都不計較這些, 主子吃香喝辣,她也能跟著沾光。
吃得好穿得好,隻要貼身伺候曹瑜兒這一個主子做些端茶遞水的活計就行,其它諸如打掃房間整理床鋪洗衣送飯之類的粗活,儘可以推給葉家的下仆,這日子過得多舒坦?
不隻張媽不想離開葉家,曹瑜兒也不想離開。
這多半年以來她跟張媽四下打探,對外祖家和生母的情況一清二楚,她親媽由外祖父做主,嫁給了一個小官做繼室,那小官前頭的太太給他留了三個孩子不說,他自己還抽大煙。
曹瑜兒為了給自己攢私房,經常出入當鋪典當,她親媽也經常出入當鋪。
曹瑜兒還在當鋪裡買了一隻被她親媽死當的金鐲子,看著這隻眼熟的金鐲子,曹瑜兒就死了去投靠親媽的心。
去找她乾嘛呢?好去典當自己的私房供那小官抽大煙嗎?
“我不走,我走了就便宜了那群賤人!”曹瑜兒在張媽的反複開解下總算平靜了下來,她從袖筒裡掏出那兩封信撫了撫:“等我爹回來同葉青青成了事兒,該罰的罰,該賣的賣,她們誰也彆想逃得了這一遭,我非好好教教她們規矩不可!”
曹瑜兒咬著牙怒拍了旁邊兒的案幾一掌:“一群沒規矩的東西!主子的閒話也是她們能傳的?”
張媽聽完樂得一拍手:“正該如此,葉老爺同葉小姐整日裡忙著生意顧不上管束家裡的下人,才縱得她們這樣沒規沒距整日裡不乾活亂嚼舌根,到時候老爺同葉小姐成了親,這家還是少不了要小姐您來打理,到那時您可得好好地給她們立立規矩。”
聽了張媽的話曹瑜兒總算消散了怒火,她不無嗔怪地道:“爹爹也真是,放著好日子不過,去掙什麼前程,現在可好,前程沒了音信不說還弄了一身的傷,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傷愈回轉。”
“男人跟咱們女人家可不一樣,那都是一心想往上奔的。”張媽笑著慢慢撿拾地上的碎瓷片:“不過咱們家這種情況,老爺委實不該出這趟門,阿彌陀佛老天保佑,好在老爺想開了,願意回來了,這就比什麼都好,前程哪有安穩的日子重要?”
張媽的話令曹瑜兒總算露出了個笑模樣,笑意還未達眼底忽而她又擰緊了眉頭:“張媽,葉家雖說不缺我吃穿,可那葉青青對我卻很是冷淡,我爹回來後,真的能跟她成親嗎?”
“哎呦我的小姐喲!這您就想岔了。”張媽丟下手裡的活計湊到曹瑜兒跟前小聲道:“葉小姐想做您後娘,這世上哪有後娘是真心疼愛繼子女的?葉小姐又怎麼可能真心對您好?”
“她先前討好您,是因為有老爺這根胡蘿卜在她眼跟前吊著,她做給老爺看的麵子活兒而已,老爺奔前程一去不回頭,這胡蘿卜她吃不到了,乾嘛還要對您好呢?您說是不是?”
張媽說著話又壓低了些嗓門:“現如今老爺回心轉意了,憑老爺的品貌,那葉青青哪裡能不動心?您且放寬了心,隻要老爺願意,他跟葉小姐這事兒保證能成!”
“人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爹,爹爹在信裡那樣……那樣愛慕葉青青。”曹瑜兒一臉惶惶之色:“要是他跟葉青青成了親,葉青青磋磨我,爹爹怕也是不會為我做主吧?”
“那肯定不會。”張媽趕緊安慰小主子:“葉小姐可是大商家,要臉著呢,再說您又不是那不懂事兒的小娃,哪怕她心底再看您不順眼,麵子情她也得做好,肯定不會做那有**份的事兒,咱們有她這份麵子情就儘夠了,您是姑娘家,再有個七八年就該出閨了,到時候出了門子,高興了多回來幾趟看看老爺,不高興了借口家事繁忙,一年半載不登門也沒事兒。”
張媽又哄又勸,總算把曹瑜兒給安慰好了,定下心來的曹瑜兒,決意把被自己扣下的兩封信拿出來交給葉青青。
曹子皙在孫家“兄弟”的威逼下寫了七八封信,把他認為能給自己經濟援助的親友故舊借了個遍,七八封信發出去,隻有三四封有了回音。
這幾封信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口氣出奇的一致,對於他要借五百洋元的要求紛紛進行了婉拒,又言道能力有限,五百洋元的忙幫不上,幾十塊兒洋元還是可以的,現隨信附上彙票一張,這錢是送給他的,以後也不要他還了。
所有彙票加起來還不到三百塊兒洋元,而被他寄予厚望送給葉青青的那封信卻沒個回音。
生怕被砍手剁手指的曹子皙嚇得直哆嗦,他主動要求繼續寫信給眾親友們,眾綁匪一商量也就同意了他的請求,畢竟他們的目的是要錢而不是要手指頭,現如今曹子皙願意主動配合,他們也不是非要砍了他的手指頭不可。
曹子皙發了狠,用儘畢生所學,把給葉青青的信寫得纏綿悱惻,力求讓葉青青讀了信就放不下他這份深情厚誼。
葉青青父女重要的公函往來都是寄到工廠去的,管家一看信是曹子皙寄來的,想著是曹先生不放心自家閨女,寄來的信多半是問候他閨女的,因此毫不客氣連帶著上一封全都拿給了曹瑜兒。
曹瑜兒拆開一看,隻讀懂了她爹在信裡對葉青青表達的千種思念萬般愛慕,卻沒讀出來她爹信中隱晦表達自己很需要錢很需要幫助的中心思想。
因此她按照信上的地址給她爹回了一封信,催促她爹趕緊回津門,卻沒有給她爹寄上一塊錢。
曹瑜兒的信寄到海城時,曹子皙寫的第二批信也收到了回音,除了他一個朋友給他寄了十塊洋元並表達了這是傾儘所有給予他的幫助外,其他回信的無一不是在訴苦,告訴他自家有多困難,想幫助他卻心有餘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