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是誰?”萬銘城聲音似乎比之前更冷了些。
孔儒的腳步慢慢的蹭著地往後挪了一小點點, 他知道朝前輩好像跟這位關係很微妙,現在已經是冰凍三尺了,若是說出朝前輩, 隻怕在這種地方就是凍死也沒有人會管他。
“米,米團,”孔儒思量著米團兒那隻兔子每天沉迷孵蛋,應該是不怎麼出門的,萬銘城應該不認識, 他又不習慣撒謊,這樣也不算騙人了。
結果這個名字一說出來, 孔儒感覺身邊的樹葉好像都裹上了冰渣一樣。
“朝硯的人?”萬銘城死死的盯了他幾眼, 就在孔儒幾乎要把自己埋進土裡取暖的時候驀然轉身道, “跟上。”
結果很明顯, 還是得跟上。
本來他在朝前輩的指導之下早已不會左腳拌右腳了, 但是人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 腦子幾乎是一片空白的,什麼走路方式靈氣運轉都能忘的一乾二淨。
於是乎……
“噗嘰!”
孔儒在被一個草藤絆倒以後默默爬起, 滿臉羞愧道:“對, 對不起!”
對不起朝前輩,讓您丟臉了。
萬銘城扶著劍柄看著那從地上爬起來的少年, 外表看似一片淡定,實則心中萬分疑惑。
這真的是一個築基中期的修士麼?手小胳膊小臉小,莫非是男扮女裝?可是分明是男人的聲音,還有喉結, 一個男人,怎麼能生的那麼小隻,看起來很不結實的樣子。
“無事,”萬銘城等他爬起跟上,再次往前走去,隻是這次卻是放慢了腳步。
這片林海看似靜謐,除了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的聲音什麼也沒有,可是越是安靜的地方,越是容易有各種危機隱藏在暗處。
萬銘城的手隨時搭在劍柄之上,前行之時,卻是似乎聽到了一些異樣的聲音,他隱約覺得不是樹葉的聲音,可是神識掃過去,那林海之中卻是一片的虛無,找不到生物的蹤跡。
“萬,萬前輩,有蛇的聲音,”孔儒見他還繼續往前走,糾結的開口提醒道。
蛇類爬行雖然也是沙沙的聲音,但是在孔儒聽來卻是跟樹葉有所區彆。
萬銘城乃是開光初期,孔儒卻是築基中期,兩段的差距,萬銘城卻沒有將他的話置之度外,在這種地方,任何一點小小的失誤都有可能給自己帶來殺身之禍。
“你自己小心,”萬銘城屏住了呼吸,閉上了眼睛,劍已出鞘。
心神靜謐,耳力似乎比剛才更好了些,沙沙聲之中,確有一絲的不同,異變隻在一瞬間。
猛獸的攻擊附帶著腥氣,那一人合抱之勢的巨蛇在一瞬間從腿高的草叢中攻擊而出,蛇牙尖銳,仿佛帶了雷霆萬鈞之力。
以孔儒的眼力看不出那蛇修為如何,隻能在那一瞬間牢牢的捂住嘴不去添麻煩。
劍身擋在了那牙之上,萬銘城猛地睜開眼睛,在看清那巨蛇之時閃身後退,在空中揮出幾道劍光。
劍光過處,有擊打在那巨蛇身體之上的,也有劃過草叢的,那巨蛇被削斷了一截牙齒,正是猩紅著眼睛憤怒的嘶吼,本是想遊進草叢之中再等機會,卻未曾想那劍光過去,斬斷的不僅是一片的草叢,連那樹木都皆是倒下,甚至一些還壓在了那巨蛇的身體之上。
萬銘城本想退開再度揮劍,可是身體借由反彈之力停滯半空,想要借助靈氣短暫停留之時,那之前靈氣被抽空的感覺再度傳來,身體竟直接往下墜去。
而那巨蛇雖是築基後期,卻是似乎距離開光期已經不遠了,那猩紅的瞳孔之中竟是隱約見了一絲陰險狡詐,直接甩開那尾巴上的樹木朝著萬銘城攻擊了過來。
“萬前輩小心!”孔儒猛地撲了過來,用自己的劍抵擋住了那一擊,隻是腳印深陷,麵對那樣狂暴的力量竟是瞬間退了數步不止。
他白嫩的臉頰漲的通紅,單手執劍,另外一隻手直接朝那蛇張開的血盆大口之中丟進了一個東西。
或許是這妖獸平日吞食大塊頭的獵物太多的緣故,孔儒扔的那個東西竟是直接滑進了那蛇的食道之中,隻是可能味道不好,下一秒那巨蛇縮回一瞬,再度攻擊時卻是朝著孔儒的腿部。
孔儒修為不及,躲閃也來不及,千鈞一發之際,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輕而易舉的將他拋向了空中,而那隨之而來的劍直接砍上了那巨蛇的七寸之處。
或許那處不應該叫七寸,但是弱點被攻擊,效果十足。
一時之間狂蛇亂舞,孔儒掉落在了一旁的草堆裡麵,緩緩爬起時看著那白衣雪劍輕描淡寫的男人,默默的揉了一下屁股。
雖然不是很疼,但是被那麼輕而易舉的扔出來,感覺好生的丟人。
雖是丟人,孔儒卻也隻是撿回了自己的劍繼續默默的觀戰。
萬銘城吃過一次禁空的虧便不會再犯,雖是處處限製,但是他對陣那巨蛇卻是處處占了上風。
劍身揮動,蛇血滴落的草叢之中到處都是,那劍身攻擊的七寸之處更是鮮血淋漓,那蛇連頭都斷了半根,疼痛促發生欲,那蛇一時之間更是狂躁。
隻是再狂躁,也隻能隨著一次又一次攻擊逐漸失去了氣力一般,最後隨著數道劍芒的割裂,斷成了一截一截的掉落在了草叢之中,一時之間血腥氣濃鬱非常。
萬銘城執劍垂落,上麵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落下去,最後到纖塵不染的時候,他微微動了一下眉頭看向了蹲在草叢裡麵的孔儒道:“你剛才給它吃了什麼?”
他看到了孔儒給那蛇吃的東西,想來是那東西發揮了作用,越到後來那蛇越是好打了些。
孔儒貓了貓那處,站起了身來,小心翼翼的挪了過來道:“是避蛇蟲鼠蟻的藥丸。”
就是他從前給過朝硯他們的那種藥丸,其中夾雜著雄黃膽,專門克製各種各樣的蛇類,即便是這般厲害的巨蛇,也有一定的效果。
萬銘城看著他堪稱嬌小的身形,對比了一下剛才他拚命救人的姿態,最後確定,這人雖然看似軟了些,小了些,卻並非那等拖後腿的無腦之人,反而因為弱小更加努力的去給自己創造生存的機會。
並未每個人都有他這般的資質和家世,所以修為高低和性格外貌倒是無甚重要。
“嗯,走吧,”萬銘城收起了劍,邁開了步子,明顯對於那掉落的蛇身沒有什麼興趣。
“那個不要了麼?”孔儒看著那蛇身有些疑惑,那可是築基後期的妖獸,便是血液骨骼與那皮層賣出去,都能有不少的收入。
萬銘城停住看他,孔儒頓時低下了頭去道:“對,對不起,晚輩逾越了。”
惦記彆人的東西果然不好,貪欲害人,切記切記。
萬銘城看著他低頭的姿態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你若想要,自己拿上便是,我不需要。”
孔儒抬頭偷看了他一眼,見他似乎確實沒有什麼意思,道了一聲多謝,拎起了自己的衣擺去撿取那掉落在草叢中的妖獸了。
那巨蛇的身體一段一段的被他用草莖紮住,然後扔進了儲物袋之中,尤以那蛇頭紮的極其牢固。
萬銘城仗劍一旁本是等待,看到他如此做法倒是從未見過,開口問道:“為何要將那蛇紮住?”
孔儒本是背對著他快速的揀著妖獸的身體以免耽擱太久的時間,聽到那冰冷的問詢渾身一個激靈,小心的轉頭道:“蛇死而不僵,可能,還,還會攻擊,所以……”
便是那等普通的草蛇在死後也可能突然驟起攻擊,這般的妖獸也是同樣。
萬銘城自然是察覺到了那剛才的顫抖,垂下了眸去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孔儒將東西收拾好,匆匆過來道:“前輩,讓,讓您久等了。”
“嗯,走吧,”萬銘城轉身大步向前走去,孔儒連忙將儲物袋放進了儲物戒指之中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跑的太快的結果就是當萬銘城刻意放慢腳步的時候,孔儒一腦門撞了上去。
“對不起!”孔儒低頭彎腰,今日已然不知給萬銘城道了多少次歉。
雖然腦門那一下宛如撞在了石頭上,但是並不敢去摸一下。
萬銘城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並未說話,隻是握緊了劍冷氣四溢,讓孔儒顫抖的更加厲害了。
萬前輩一身白衣,定然是有潔癖之人,或許不喜歡他人靠近。
孔儒彎腰的弧度更深,若非身體柔韌度不允許,他能夠直接頭點地。
見他如此舉動,萬銘城終是開口了,聲音冷冽而低沉:“我可打過你?”
不知這問題從何而來,孔儒低頭道:“並,並未。”
“那我可是那等濫殺無辜之人?”萬銘城再問。
孔儒繼續搖頭:“不,不是。”
“那你為何怕我?”萬銘城沉著臉看他。
孔儒愣了一下,手指在衣擺上揪了揪,囁嚅道:“因為,因為……我並未……”
“抬起頭來說話,”萬銘城吩咐道。
孔儒下意識的抬頭,因為剛才低頭的動作,竟是滿麵潮紅,滿頭大汗,濡濕了額前的一縷發絲,倒顯的那本就小的小臉小的更加可憐了一般。
他抬頭看了一眼,臉頰爆紅,死不敢看萬銘城的眼睛:“晚,晚輩並未,呼……並,未……”
一句話竟是氣都要上不來了,仿佛隨時眩暈過去一般。
“罷了,你若不答也無所謂,”萬銘城不喜這般勉強,仗劍轉身,卻是被一個小小的力道抓住了衣擺。
他低頭看去,少年低著頭站在他的麵前,看不清麵孔,隻能看到發頂可愛的發旋和泛紅的耳朵,那本就小的手拉著萬銘城的衣擺一角,力道不重,隻需要輕輕側身就能夠抽出來,但是萬銘城莫名的站在了原地,想要聽聽他說些什麼。
“晚輩隻是覺得前輩如霜似雪一般,”孔儒低頭囁嚅,努力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把話說順暢了,“不是晚輩可以靠近之人,存在敬畏之心,怕惹來前輩厭憎,故而……”
“我天生少與人接觸,性格天生如此,並未對你一人,”萬銘城低頭說道,“你不做傷天害理之事,便無厭憎。”
他平日開口甚少,此番話已然算長,孔儒乍聽這般話語,卻是頓覺心口一鬆,抬頭笑道:“果真如此麼?多謝前輩。”
他笑容燦爛毫無陰霾,哪裡還能見剛才半分的顫抖。
萬銘城卻是覺得這人笑得未免太軟了些,或許是年歲不大的緣故,他開口問道:“你年歲幾何?”
或許隻是個十□□左右的少年,如此修為倒還算是不錯。
孔儒不知他為何問到了年齡,卻沒有剛才那般害怕了,開口道:“在下今年二十五歲。”
比之他還小一歲的萬銘城:“……”
為何生的如此嬌小?就跟,就跟兔子一般,對,兔子,萬銘城總算找到了合適的形容詞。
萬銘城看著他不說話,麵色也看不出什麼波動出來,孔儒心中又有些忐忑,秉持著年齡應該不算是罪大惡極之事,他開口道:“有,有什麼問題麼?”
“無,走吧,”萬銘城驀然轉身道。
“哦,”孔儒連忙跟上,委實想不明白這人的思路,不過天才都是有獨特的思維方式的,就像是朝前輩那樣,不需大驚小怪。
解開了一些心結,孔儒的行為舉止便放鬆了很多,他發現萬銘城確實不愛說話,但是對於他說的話卻是會認真思量,而不是無視或者敷衍而過,雖是麵容冷了些,卻從不亂發脾氣。
“朝前輩說妖獸覓食附近或許有它們守護藏身的地方,裡麵或許能有一些收獲,”孔儒在萬銘城走過山洞視而不見時提醒道。
萬銘城站住,看了看那山洞道:“你去吧。”
“還是一起吧,”孔儒誠懇道,“妖獸是前輩您殺的,理應東西歸您的。”
“平分即可,”萬銘城開口道。
他對於那些寶物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作為萬劍城城主的兒子,他自小被測出上上品的資質,各種各樣的資源並不缺乏,因此此次秘境曆練多為磨練自身並為家族子弟保駕護航,雖是想過那傳承之事,卻未想過資源還要如此獲取。
孔儒哦了一聲,想想朝前輩每次那隨手亂扔寶貝的習慣,想想天才大多如此,便也勉強安下了心。
那築基後期的巨蛇妖獸倒還真守護著一株藥草,乃是開光期所用的冰晶草,最是適合冰係功法的修士使用。
萬銘城在見到那草葉舒展時微微訝異,此草貴重,便是於他自己也有極大的用處,沒想到竟是真的找到了。
“此草讓給我如何,我可付你靈石,”萬銘城開口道。
孔儒微怔,下一秒連忙擺手搖頭道:“不不不,前輩拿走便好,我用不上。”
“多謝,”萬銘城也不推辭,點了一下頭就要用劍將那草砍下來,堪堪碰觸之時,被那旁邊伸過來的手臂連忙抱住,竟是孔儒。
“怎麼?”萬銘城感受到那柔軟至極的手臂,開口問道。
孔儒小心翼翼的卻不敢鬆開:“萬前輩,這草不能這麼砍的,這般攔腰斬斷,必定藥性全失。”
萬前輩好像對藥草方麵沒有什麼常識的樣子,就好像朝前輩對寶物的價值沒有什麼常識一樣。
萬銘城手臂收縮了一下,問道:“那要如何?”
孔儒知道他不砍了,縮回了自己的手臂跪坐在地上道:“剛才一時情急多有得罪,還請前輩不要見怪。”
“嗯,”萬銘城應了一聲,此時的注意力卻有些不在那冰晶草之上,而在自己的手臂上,剛才的溫度似乎還留著。
孔儒從儲物戒指之中取出了一個銀色的小鏟子道:“萬前輩不介意的話交給我來處理可以麼?”
萬銘城又嗯了一聲,直接收回劍示意他可以動手了。
孔儒心神放鬆下來,他沒有朝前輩那般隨手采藥還不傷藥性的本事,便隻能將神識和靈氣一起探入地底,探索那冰晶草根部的情況,然後用小鏟子順著邊緣一點一點的細細挖掘,直到將整棵靈草連泥帶土的整個挖了出來,召喚出靈氣剝離了上麵的泥土,將那仍然枝葉舒展的靈草放進了玉匣之中合上,然後小小的吐了一口氣出來遞給了萬銘城。
萬銘城在一旁仗劍而立,目光卻沒有從孔儒的身上移開,青年仍然是少年的身姿,雖是弱了些,生的小了些,可是一舉一動都帶著認真和仔細,不像一些眼高手低之徒,這般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彎腰去挖靈草,竟是覺得心境平和的,就像是之前看他在整理那妖獸的屍體時一般。
玉匣遞過,萬銘城回神接過道:“多謝。”
“前輩不必客氣,”孔儒為自己能出一份力感到有一些的高興。
“嗯,”萬銘城點頭,兩人的隊伍總算是找到了自己的相處模式。
而在朝硯這邊,因為走路太慢,他們在遇到可代步的妖獸之時隨手契約了一隻作為代步,因為朝硯之前跟米果兒的契約難以解除的緣故,此次這隻妖獸乃是由朝縱直接契約了。
這妖獸雖算不上極快,但是也能日行兩千餘裡,而在歇息的期間,朝硯找到了一大把葵羅草,此草用來療傷最好,乃是煉製回元丹所用。找到了清心果一儲物袋,清心凝氣,使人神思清明,不驕不躁。找到了火焰石……找到了一本玄階上品的技法……雖然對朝硯自己沒有什麼用。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朝縱一路跟從,從最開始的說話到後來的一路沉默,每每見到寶物之時波瀾不驚,就好像見到一塊破銅爛鐵一樣的稀疏平常,不過也的確是稀疏平常。
隻是按說這林海雖大,可是距離邊緣之處也隻有數千裡的距離,他們出發了十幾天,卻仍然在這叢林之中徘徊,地圖之上紅點在不斷的移動著,明明是往前的,卻莫名的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被馴化的妖獸趴在地上喘著氣,朝縱捏起了地上的一把土壤道:“我們之前來過這裡。”
朝硯也蹲下身看著那土地,似乎有了些印象,他們三日前在此處發現了一小片奪魂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