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五年七月初八,瀧王班師回朝,女帝率領文武百官出城百裡相迎。
方言欽沒有去湊這個熱鬨,因為陳辭突然來了。
還是翻/牆進來的。
方言欽眉頭一挑。
他可記得上一次他去找陳辭的時候,陳辭還用目光嘲諷過他堂堂皇室貴胄,連翻/牆這種勾當都乾得出來來著。
注意到方言欽的目光,陳辭耳朵一紅,不自在的斂了斂眉。
方言欽這才反應過來。
現在是糾結這些的時候嗎?
所以他當即大步上前,抱住了陳辭:“你怎麼來了?”
陳辭也反應了過來。
現在是害臊的時候嗎?
所以他的耳朵頓時更紅了,麵上卻不顯,他淡淡道:“想你了。”
方言欽心底一暖。
畢竟在這個小世界,這還是陳辭第一次這麼主動地表達對他的喜歡。
所以他忍不住把人往懷裡揉了揉:“嗯,我也想你了。”
然而陳辭:“……”
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狗言狗語嗎?
就是那句想你就是想你的槍……
還是說是他暗示的不夠明顯。
陳辭默了默。
所以他一字一句,即便他的脖子也跟著紅了起來:“我說我想你了。”
方言欽:“我聽見……”
方言欽:“……嗯?”
他這要是還沒聽懂,他就不配做狗了。
不過陳辭是不是主動過頭了。
所以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陳辭。
陳辭不自在地偏過頭,破罐子破摔道:“你要是……那我就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方言欽就把人抱了起來。
陳辭一驚,下意識地摟住了方言欽的脖子,然後就被方言欽惡狠狠地在嘴角上叮了一口。
方言欽:“休想。”
畢竟到了嘴邊的肉都能溜走,那他就真的不用做狗了。
然後他直接把陳辭放在了書桌上,而且對麵就是一麵銅鏡。
陳辭:“……”
簡、簡直有辱斯文。
但是陳辭卻沒有拒絕,反而摟緊了在他身上作亂的人。
反正是最後一次了,就讓他放肆一回吧。
他想。
畢竟他可是陳家人,怎麼能和仇敵在一起呢。
他已經做錯了,自然不能再錯下去,否則他將來有何顏麵去見陳家的列祖列宗。
更何況,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過後,方言欽就是皇帝了。
他怎麼舍得方言欽背上一個分桃斷袖的罵名,遺臭萬年。
最主要的是,誰能保證方言欽當上皇帝之後還會對他一如既往呢,至少方言欽將來必然是要娶妻生子的,否則他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要怎麼傳承下去。
想到這裡,陳辭眼角不禁滑下一滴淚水。
方言欽:“……”
來了,他老婆腦補的環節。
方言欽能怎麼辦。
他隻能更加賣力地配合他老婆做起了實驗。
畢竟他老婆都這麼難過了,他當然應該讓他更高興才對啊!
所以直到黃昏時分,陳辭才從京城瀧王府裡出來。
一直侯在外麵的仆從見狀,當即迎了上來:“家主,您可出來了,趙演一直在找你。”
“知道了。”
陳辭回頭最後看了一眼方言欽所在的位置,說道:“走吧!”
而看見陳辭過來,趙演忍不住抱怨道:“你去哪兒了,我的人一直沒找到你。”
陳辭敷衍地行了一禮:“成敗就在今日了,所以為以防萬一,屬下又去各個關卡查看了一番。”
“好好好。”
聽陳辭這麼一說,趙演哪還好怪罪陳辭。
又一想起今天晚上過後,他就是皇帝了,趙演忍不住激動的握緊了雙拳。
而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他伸手拍了拍陳辭的肩膀,誌得意滿道:“修之啊,我能有今天,全仰賴於你的襄助,你放心,我日後不會虧待你的。”
陳辭當即壓下嘴角的嘲諷,躬身說道:“辭一定不會辜負大人的恩德。”
當天晚上,女帝在保和殿設慶功宴款待瀧王以及有功將士。
而作為瀧王的家眷,方言欽一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從馬車上下來,看著城牆上三步一人,五步一崗的帶槍侍衛,再聽見宮內隱約傳來的樂聲,蔡正業兩鬢蒼白,一臉老相,他忍不住握緊了身旁女兒的手:“兒啊,是爹娘害了你。”
因為他知道,今天過後,他們一家就真的再也擺脫不了趙演了。
想到這裡,他拿起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在地上砸了兩下:“豎子,豎子,可恨……”
他們一家隻是想關起門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也不圖什麼榮華富貴。
可是趙演那個畜生,他想另攀高枝儘管去攀就是了,可是卻怎麼也不肯和他女兒和離,因為他貪圖他女兒的美貌,更因為覺得他女兒做過他的女人,要是再嫁給其他人就是給他戴綠帽,所以把他女兒強留在了身邊,害他骨肉分離,斷子絕孫。
蔡家小姐也忍不住落下淚來:“爹,彆說了……”
隻是相比於蔡家這邊的淒風苦雨,一旁的裴氏和趙凝夢的神情則是完全相反。
以至於那些命婦在看到裴氏眼中幾乎抑製不住的激動和興奮的時候,都愣住了。
裴氏憑什麼這麼高興?
畢竟現在誰不知道瀧王早就厭惡了她們母子,她還真以為等瀧王繼位之後,會遵循禮製封她做皇後嗎?
而且明眼人都知道,瀧王繼位之後,肯定是會封趙演為太子。
據說趙演的生母就是被裴氏迫害死的。
可想而知,趙演日後一定不會放過裴氏母子。
所以裴氏為什麼這麼高興?
裴氏該不會是瘋了吧?
想到這裡,眾人看向裴氏一家的目光裡隻剩下了憐憫。
末了,她們還不忘把座位往旁邊挪了挪,唯恐裴氏一會兒會暴起傷人。
其中甚至還包括裴氏的大嫂。
不僅是因為她們平日裡就不太對付,更因為裴氏現在惹惱了瀧王,連帶著裴家在瀧王那裡也討不著好,雖然裴家的兄弟姐妹沒說什麼,但是她卻不免恨上了裴氏。
保和殿是皇城內最大的一座宮殿,按製,皇帝賜宴時,皇帝的禦宴桌張設在太和殿前簷下,諸王的座位列在禦道東西兩側的平台上,再往下是廣闊的廣場,左右各設有八個藍布幕棚,左邊的幕棚下擺放的是文武官員的宴桌,右邊陳列的則是內外命府的宴桌。
也就是說文武官員和內外命婦是坐在一起的,禦座上發生的事情,他們都能看見。
很快,女帝就到了。
按照規矩,光祿寺要先帶領文武百官向皇帝敬三輪酒。
但是這個時候,誰還會有心情品酒呢。
因為按照流程,敬完酒後,是皇帝訓話。
所有人都知道,這場宴會的重頭戲來了。
所以他們都不由地坐直了身體,抬頭看向了禦座上的女帝。
女帝慘笑一聲,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說道:“列位臣工敬了朕三杯酒,朕也敬諸位三杯酒好了。”
“這第一杯酒,朕敬在座的諸位將士,如果沒有你們的奮勇拚殺,也沒有我大乾今日的安寧。”
說完,她仰頭一飲而儘。
當然了,她現在懷著身孕,喝的其實是茶。
但是根本沒人關心這些就是了。
“這第二杯酒,朕敬在座的各位王爺,多謝各位王爺體諒,削藩一事才得以順利進行,至於對各位王爺的安置問題,朕與百官也已經商量出了具體的流程,已經各位王爺就都留在京城,雖然無詔不得出京,但是戶部會給你們每年發放俸祿一萬兩,祿米一萬斛,世子年給俸祿五千兩,祿米五千斛……”
按照現在的物價,一斛祿米約等於一兩銀子。
這個俸祿不算低了,畢竟這年頭一個一品大員的俸祿不過銀一千兩,祿米一千斛。
而她之所以給出這樣的優待條件,純粹是為了收買這些藩王罷了,畢竟她還指望著這些藩王將來能支持她的孩子呢。
那些藩王頓時一喜,連連說道:“謝陛下厚賜。”
說到這兒,女帝沉默了好一會兒。
而後她才在文武百官迫不及待的目光中轉頭看向了瀧王:“這第三杯酒,朕要敬瀧王。”
她說:“朕在位五載,期間天下動蕩不安,多虧了瀧王,國祚才得以幸存……所以朕決定,順應天命,順應民心,禪位於瀧王。”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閉上了雙眼。
“陛下不可。”
說話的卻是瀧王。
隻見他急忙出班跪倒在地:“臣才德淺陋,絕不敢有僭越之心。”
而那些文武官員也紛紛出班山呼道:“請陛下收回成命。”
這當然不是因為瀧王不想當皇帝。
而是因為古代的篡權者為了讓自己的篡位的行為顯得光明正大,都會在皇帝禪位時先推辭三次,假裝自己其實並不想接受皇位,但是被逼無奈,最後隻能恭敬不如從命。
端的是虛情假意。
瀧王就更不用說了,因為他雖是這麼說,實則已經激動地全身顫抖起來了。
他謀劃了兩輩子,終於要當上皇帝了。
所以他能不激動嗎?
他忍不住去想,等到他登基之後要選哪兩個字做年號,要怎麼封賞趙演和他麾下的那些官員,還有他的那群小妾,又該封賞什麼位份……
對了,他還應該再娶一個年輕貌美的皇後,聽說江東沈家家主的小女兒生的天姿絕色,最主要的是她今年才十六歲……
想到這裡,瀧王更激動了!
而看見這一幕,女帝不僅不能揭穿他,反而還要壓下心底的苦澀和惡心去安撫他:“瀧王過謙了……”
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既然瀧王不願意接受這個皇位,那陛下不如禪位於我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聲音來源處,結果正好看見趙演從地上站了起來。
趙演?
瀧王心底突然湧起一股不安,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趙演,你說什麼?”
趙演一改往日的恭敬,一臉輕蔑地掃了他一眼:“我說,既然你不想當皇帝,那麼我來當好了。”
瀧王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了:“趙演,你想乾什麼?”
他下意識地呼喚左右:“來人,快來人!”
周圍的持槍侍衛立時就動了,但是他們舉起手中的□□對準的方向卻是瀧王和文武百官。
不僅是女帝,一眾文武百官也都懵了。
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的發展會突然拐了這麼大一個彎。
所以他們不由齊齊後退了一步,即便前幾天他們還紛紛給瀧王寫投誠信,說願意為他效死。
看到這一幕,瀧王直接氣笑了。
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事情,因為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瀧王要是還不知道趙演的目的,那他就白活了這麼多年了。
他氣急敗壞:“趙演,你瘋了嗎?”
趙演哈哈大笑道:“我瘋沒瘋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明明年紀一大把了,夢倒是做的挺美。”
而後他話音一轉,冷笑著說道:“西南民變、遠征蠻族、十三王之亂,哪個不是我平定的,你憑什麼踩著我的功勞登上皇位?”
瀧王當即說道:“難道你不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嗎,要不是我出銀子,給你搜羅工匠,你以為你能這麼快就把火/槍研發出來……,當初要不是我把你接回來,你現在還隻是區區一贅婿——”
隻是說到這裡,瀧王不禁有些心虛。
畢竟原本就算他不把趙演接回來,趙演也是注定要登上高位。
然後他才想起來自己現在的處境。
所以他當即軟了聲音:“而且你是我的兒子,將來這皇位遲早也是要傳到你手裡的。”
“嗬。”
趙演:“我明明可以做開國皇帝,名垂千古,為什麼要做個不上不下的嗣皇帝?”
而後他的話音又是一轉:“而且我真的是你的兒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