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瑄在臨窗炕上坐下,朝外麵牆根兒底下看了一眼,沒有人,才笑向平娘道:“說說看。”
平娘虛攏著兩隻手,湊近了道:“王妃還記得那兩副頭麵嗎?奴婢問了好幾個當鋪的掌櫃,都說這頭麵的做工精細無比,是用十足的金子打的,寶石也是上上之料,敢接這樣單子的,在京城隻有福寶閣一家。”
儀瑄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不過,這頭麵雖貴重,卻是好幾年前的款式——王母乘鸞。如今貴婦愛新鮮,喜歡拿著文人的畫去請福寶閣的師傅打。且那金子也有些暗舊,少說也有三四年了。”平娘道。
儀瑄聽完略作思索。福寶閣倨傲,隻接朝廷五品大員以上的單子。這頭麵顯然是某位貴婦不想要了,順手就送給了茶甌香篆。卻不想被她順藤摸瓜找出了線索。
“去問過福寶閣了嗎?能不能知道這頭麵是誰打的?”
平娘眉頭一皺:“要能知道就好了!奴婢去問過一趟。福寶閣的人說,這款式太常見,當年多少貴婦都來打過,且他們每年對過總賬,都會把舊年的賬目燒掉。現在上哪找去?”
儀瑄啞然半晌。這麼說,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又斷了。
平娘看她眼神透露著失望,心中愧疚,雙膝一彎跪在儀瑄麵前:“是奴婢辦事不利,奴婢回頭再去查,一定把詆毀王妃名聲的人給查出來!”
“快起來。”儀瑄扶著平娘的胳膊,微笑安撫她:“已經很好了。那人既打定主意要害我,就不會輕易露出馬腳。茶甌香篆安排好了嗎?”
平娘感激看著儀瑄,點頭:“是,奴婢派了幾個護院送她們去太妃陵墓了。王妃知道的,咱們王府的人,身手都不差,暗中監視她們足夠了。”
“好。”平娘做事,儀瑄還是放心的。她想了想,道:“那頭麵的事,你不要繼續查了,免得打草驚蛇。”
“是。”平娘告退。
*
過了幾天,春意到了最濃的時候,滿院子的花都開了。端王府裡載種上好的垂絲海棠。海棠以蜀中為最,但端王酷愛侍弄花草,府中海棠竟絲毫不輸蜀中盛景。
秦氏給儀瑄下了帖子,請儀瑄去端王府賞花。
趙臻頗為不解:“上次端王請我去評那塞外曲譜,差點害了你,你怎的還去赴宴?”
在他眼裡,所有人都是要對儀瑄不利的,他的小嬌妻,隻有待在府中,或是跟著他才安全。
儀瑄正在拿螺黛描眉,笑嗔他一眼:“我好歹要叫端王一聲叔叔,他不會有意害我,許是巧合呢?”
她心裡想的卻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方便告訴他罷了。
趙臻仍不放心:“我陪你一起。”
儀瑄知道不答應他他是不會甘休的,於是說:“也好,你去見端王,我去見端王妃。”
雙兒幫儀瑄挽了挑心髻,簪了根海棠紅寶的步搖,烏黑如緞的長發襯著紅灩灩的寶石,再配一身纏枝海棠的杏色褙子,淡青色的褶裙,整個人走出去,比嬌花還媚。
夫妻倆一齊到了端王府。
端王府不如豫王府氣派威嚴,卻格調雅致,一物一景皆有妙趣。走在抄手遊廊上,可見假山流水,那水自高而低緩緩流下,岸邊鋪設竹席,端王常與友人在次作曲水流觴。
儀瑄拉了拉趙臻的袖子,“你看,端王府多雅致。”
趙臻不屑:“假山和流水,咱們府中不也有?”
有雖有,卻不及端王府的巧思和格局。儀瑄笑了下,“是,咱們也有。”
說起來,豫王府足足是端王府的兩倍,以至於儀瑄到現在都沒有完整地逛過一次。有時候飯後散步,趙臻拉著她走不多久她就累了,總沒機會去王府後花園看看。
兩人被引到花園裡一個二層木樓下,四麵花樹紛雜,海棠花開如雲,嫋娜嬌豔。儀瑄不禁稱讚了幾句,便聽有人接話道:“豫王妃若是喜歡,可以移植幾株去豫王府。”
說話的人正是端王。
端王年近四十,看起來卻很年輕,是個風雅清雋的男子,穿著家常的藏藍色緣邊道服,與端王妃站在一起,十分相配。
儀瑄趕緊行禮:“見過叔叔。”
趙臻也拱了拱手。
端王信步走到花間,笑道:“聽燁承說你最愛的是梅花,我這兒也有不少,你若喜歡,也可一並移了去。”
燁承是趙臻的表字。
儀瑄笑笑,“我雖喜歡,卻不會侍弄這些,彆白白糟蹋了花兒。我什麼時候想看,到叔叔這裡來便是。”
端王讚許的看了儀瑄一眼,“也好。”
這時秦氏過來拉住儀瑄的手笑,“快進來,咱們上二樓,從窗戶裡看過去,那景致才好呢!”
於是眾人上了小樓,小樓四麵窗戶大開,婢女環立。端王揮了揮手讓婢女下去,隻他們四個談笑。
過了一會兒,端王又來了興致,說他新得一隻翠毛鸚鵡,很擅長學舌,拉著趙臻就走了。小樓便隻剩下儀瑄和秦氏。
秦氏命婢女拿一尾蕉葉古琴來,焚上香,在金盆裡浴過手,才坐下,屏息凝神擺出架勢,忽然手一撥,擊出一陣空靈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