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瑄被引入宮後苑。現在是暮春,花朵謝了不少,香粉逶迤在地。時不時一陣微風吹過,便有梨花紛紛揚揚的落下,親昵的蹭過女孩兒的臉蛋。
儀瑄在石子路上走著,完全沒注意趙晏在閣樓上看她。
得知趙臻還活著的她心情好了不少,見此爛漫景象,心裡也歡喜,伸出手去接空中洋洋灑灑的花瓣,唇角帶著柔和的笑。
趙晏倚著欄杆,從上而下俯瞰儀瑄,目光漸漸變得癡迷。
看,她還是可以因為他,而變得開心的。
繞過轉角,儀瑄進了閣樓,沿著樓梯往上走,腳步很輕,樓梯發出輕微的“吱呀”的響。
二樓光線充足,擺著一架純白乾淨的屏風,趙晏就坐在屏風後麵,手裡操縱著一個精致漂亮的皮影,他的身旁還有一人,是個小宦官,也握著皮影。
儀瑄落座,樂師們開始奏樂,纏綿悠揚。片刻,趙臻開始念白。
他的聲音很好聽,不像趙臻那麼低啞,但同樣富有磁性,帶著點兒蠱惑的味道。趙晏身邊的小宦官聲音尖細,像女孩子。
他們念的是《牡丹亭》中的驚夢一出。
杜麗娘:“這生素昧平生,何因到此?”
柳夢梅:“小姐,咱愛殺你哩!”
趙晏以嬉笑的口吻念出這句話,十足的輕佻浪子形象。儀瑄尷尬不已,起身就想走,可人家隻是在念白,又不是說給她聽的,她激動個什麼勁?
她隻好硬著頭皮聽下去。
然而後麵的詞越發露骨,當趙晏念到“和你把領扣鬆,衣帶寬,袖捎兒揾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時,儀瑄終於按捺不住,猛一下站起來扭頭就走。
就當他是在念白,毫無惡意,她也不想再聽了。
趙晏從屏風後出來,追上她,張開雙臂笑著擋在她麵前,“是我不好,你彆生氣行不行?”
儀瑄彆過臉,“我沒有生氣。”
趙晏笑了,還說沒生氣,不生氣把臉繃的那麼僵乾什麼?
趙晏去拉她的手腕,被儀瑄躲開,趙晏也不惱,就覺得她是害羞。他揮了揮手讓人都撤了。
“作為賠禮,我送你一份禮物。”趙晏仍舊笑眯眯的。
儀瑄看他,“太妃?”
趙晏笑著搖搖頭,“比這更大呢。”
儀瑄的心猛地一跳。
難道趙晏良心發現把趙臻給放了?
“是什麼?”
她仰著臉,清亮的瞳眸中有隱隱的期待。
“你看就知道了。”
*
這份禮物,自然不是趙臻,儀瑄覺得自己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生出這麼荒謬的想法。
不過也挺出乎她預料的。
是胡輕雲。
胡輕雲被帶上來的時候,手腳都被綁了,嘴裡還被塞了一塊布,嗚嗚嗚的說不出話。胡輕雲看見儀瑄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扭動著膝蓋向儀瑄行去,眼神仿佛在說:救救我。
儀瑄蹙了下眉,問:“陛下何意?”
“你不是要向胡輕雲尋仇嗎?”趙晏漫不經心答:“如今人我已經幫你綁來了,你想怎麼處置都可以。”
“當然,如果狠不下心,我也可以幫你。”
胡輕雲停下了。
她以為,趙晏對她出手,是因為她沒有服從旨意將太妃送進宮。
結果呢?
她竟然隻是趙晏討這個女人歡心的手段!
虧胡家背棄豫王投向他,他竟然如此無情!若是沒有胡家出力,他能這麼順利解決豫王!
胡輕雲雙目赤紅,滿腔的憤恨和不甘,似恨不得從趙晏身上咬下一塊肉來,嘴裡的嗚嗚聲不斷,不知在說什麼。
趙晏看她的眼神如看螻蟻。
輕蔑、冰冷。
胡家算什麼?
背主求榮的東西,趙臻看不上,他又怎麼可能會在乎。
儀瑄起身,朝胡輕雲走來。
胡輕雲麵向她,拚命昂起自己的下巴,示意她將自己嘴裡的布拿開。
趙晏,你不仁,莫怪我不義。
我要把你設計豫王的事通通告訴溫儀瑄。
你不是喜歡她,寶貝她嗎?
我就讓你嘗嘗,被自己珍視的人憎恨的滋味兒。
大抵是胡輕雲的眼神太急切,儀瑄看懂了她想說話。
儀瑄對她沒什麼同情。
走到這個地步,全都是她自作自受。
如果胡家安安分分的,胡輕雲不去覬覦什麼王妃之位,不謀財害命,胡輕雲現在,依然能高枕無憂的當她的側妃。
“胡輕雲,殺人償命,你懂不懂?”儀瑄的聲音冰冰涼涼,看胡輕雲的眼神,也異常的冷漠。
胡輕雲沒法子回答她。
“你害死呂潁之、莊柳、莊母,光這三條命,就夠你死三次了。你屢次三番毀我名譽,製造事端嫁禍給我,又該怎麼算?”
儀瑄從頭上摸下一根簪子,銀製的,簪尾尖利,她用簪子對著胡輕雲的臉,緩緩的從太陽穴開始下滑,一直滑到下頜處。
趙晏在旁邊看的饒有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