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2 / 2)

陳樂山和一塊來的小戰士眼見要鬨起來,忙站起來勸。

顏東錚不慣他,不是說喝醉了嗎,那就躺著吧。一把將人架起來,叫小戰士幫忙,兩人合力將他扶上副駕駛位。

搬東西簡單,連長叫了幾個女職工過來,大家相互監督作證,家具、鍋碗瓢盆、皮箱、衣服、被褥、書本等等,往鋪了稻草、席子的車鬥一放,再把張蘭母子的戶籍從農場集體戶上劃去,寫個證明,連同母子仨的戶籍資料一起遞給小戰士,讓他先幫忙收著,等到了軍部在給俞言博。

行了,走人吧。

站在空空蕩蕩的三間屋子裡四下看了看,韓連長轉身跟顏東錚道:“東邊那間屋子他們用來做廚房了,要住人得把牆粉刷一下,地磚重鋪。”

顏東錚轉了圈,可以看得出,入住之前,三間屋子做過簡裝,牆上刮的膩子又白又細,窗戶上用的不是農場統一采購的平光玻璃,這玻璃帶花紋,一平方要貴上那麼幾毛。

可惜沒有愛護好,牆都黑了、汙了,不隻東間,三間都是如此,還有地磚,很多都翹了,這是沒鋪好。

屋裡又潮又濕,散發著黴味,牆邊還能看到老鼠洞,螞蟻窩。

接過韓連長遞來的房鑰匙,顏東錚沒在鎖門,門窗全開著,通風透氣,順便去小賣鋪買了包驅蟲藥,角角落落都灑了遍。

沐卉跟著轉了圈:“這房間大,我想要一個1米8的實木床,一個大衣櫃。”現在睡的竹床,一動咯吱響,夜裡都不敢隨遍翻身。

衣服放在雜木箱裡,每每要穿都得先灑點水,使勁展一展,不然上麵都是折痕。

顏東錚:“晚上去後勤看看都有什麼家具。”

知青剛來時,茅草屋自己建,家具自己打,後來磚瓦連成立,基建連有了,等磚瓦房修起來,大夥兒再看自個兒打的那些家具,就覺得有些配不上這房子,所以農場就成立了自己的家具班。

做出的家具,隻租,不賣。

也有知青不願花錢租用或是不舍得丟掉自己親手打製的家具。

四個小時,鴨子煨好了。

壇蓋一揭,那個香啊,肉都化在湯裡了。

給兩個燒窯的知青一人留一碗,於曉麗拿芭蕉葉墊著手將壇子抱上車,招呼幾個孩子,走,回家。

顏東錚上班去了,沐卉頭上戴著芭蕉帽,舉著竹棍綁著的掃帚在三間屋子裡掃房梁。

房梁上黑乎乎的掛著長長的黑須須、蜘蛛網,一遍掃完,屋子都亮堂了。

“哇!媽媽我們要住這裡嗎?好大的屋子啊!”秧寶一臉開心。

“沐姨,那我今晚是不是也不用走了?”蘇子瑜一臉期盼。

顏懿洋驚訝道:“俞景現他們搬走了?”

沐卉“嗯”了聲,放下掃帚,看向蘇子瑜:“這屋子得修整,沒有個四五天住不進來。”

蘇子瑜雙眸一暗,隨之又抬眼笑道:“沒事,我可以繼續在小客廳裡打地鋪。”

顏懿洋:“你媽說了,今天下午過來接你。算算時間,差不多快到了。”

蘇子瑜:“……”

秧寶走到他麵前,安慰道:“沒事啦,你明天可以早點來,我們等你吃早飯,我讓爸爸去醫院食堂買蒸蛋,點了麻油的蒸蛋可香可香啦。”

說到吃,幾人更餓了。

知道他們還沒有吃午飯,沐卉忙放下掃帚淘米下鍋,給他們蒸米飯,本來中午讓顏東錚買兩斤米飯就是想著給他們留些,萬一在磚瓦連沒吃飽,回來還能弄個蛋炒飯墊一下肚子。結果,俞言博來了。

大米裡糝了蠶豆,蒸出來的米飯帶著股清香。

澆一勺濃濃的鴨肉汁,拿筷子一拌,唔,好香,一個個捧著碗,吃得頭也不抬。

正吃著呢,雲依瑤來了——又一個吃貨加入。

好在一家人還惦記著顏東錚,給他留了一碗。

農場沒有白灰賣,要買白灰得去青和街商店。

於曉麗過來教學是有工資的,這工資當然是顏東錚一家來出,遂她可以整天待在這兒。

聽沐卉要去青和街,便自告奮勇幫忙趕車。

秧寶想去街上看看,老二是秧寶到哪他到哪。

都去了,顏懿洋自然跟上。

青和街離得近,半小時就到了,幾人跟雲依瑤母子分彆,進商店買白灰。

服務員領他們去後院。

看到白灰旁堆的水泥和沙子,沐卉問老大:“你爸說地麵也要整,那是不是還要買水泥和沙子?”她對這個真沒有一點概念。

顏懿洋估算了下三間屋子的用量,報了個數。

翌日,顏東錚去傣寨請了兩個小工,花兩天時間,將牆麵粉刷一新,地麵做了翻修整。

晾了兩天,大家去後勤挑了家具,沒有挑到沐卉心儀的床,這時候最大的床也就1.5米寬2米長。

要了兩張實木架子床,一個實木雙人床,兩個大衣櫃,一個條幾,一張方桌,六把椅子,兩張書桌,一個書櫃,一個廚櫃,一個案板。

家什也就備齊了。

原來的東西沒動,於曉麗搬過來了。

她也報了美院,原來還愁生計跟複習不能兼顧,現在好了,沐卉每月付她20塊錢工資,有了這錢,再加上40斤人頭糧,足夠她熬過高考。

滬市

顏明知下班回來,先看了看門口的鞋櫃,家裡的郵件、書報多是放在這裡:“秀蘭,還沒有收到東錚的信嗎?”

“天天問,”蘇秀蘭揉著額頭不耐地從臥室出來,“你也不煩,他心裡要是有這個家,有你這個爸爸,那信早就來了,沒寄,那就不想理你唄。”

顏明知放下文件袋,提起暖瓶給自己和妻子各倒了一杯水:“我聽沐卉的意思,她是想考京市的美院……”

“她想她就能考上!不是我說,老顏,他們的事你能不能彆再摻和了?”

“我怎麼不摻和,東錚那是我們兒子!一走十來年,秀蘭,你心裡就一點不掂記他嗎?”

“沒聽雲省回來的知青說吧,頭頂香蕉,腳踩菠蘿,摔一跤撿一把花生。人家那生活好著哩,要我掂記。”

“你彆淨聽人瞎說,真要這麼好,他們能舍得回來。跟你說件正事,”顏明知說著在沙發對麵的小凳上坐下,“沐卉要去京市,東錚和三個孩子肯定跟隨,我想著,你看能不能把京市的房子過戶一套給他。”

蘇秀蘭“噗呲”一聲被丈夫逗的樂了,她坐在沙發上,放鬆地往後一靠,右胳膊搭在扶手上,食指輕輕敲了下扶手的實木麵:“顏明知,你憑什麼過戶,那些房產是你的嗎?”

“那都是我爸爸留給我的房產,給我們蘇家孩子的,顏東錚,他姓顏呀,他有什麼資格要我蘇家的東西?”

顏明知緊緊地握著杯子,看著妻子忍不住質問道:“他姓顏就不是你兒子了?”

“我不缺他這一個兒子。”她是家中獨女,顏明知是爸爸資助的學生,亦是父親病重時為她挑好的丈夫人選,結婚時兩人說好的,所生子女一律隨她姓蘇。

結果,到了老三這兒,好嘛,翻臉了。

她才剛顯懷,公婆、大姑子就一個個的上門要她肚子裡的這個姓顏,說什麼前麵兩個孩子都已經跟她姓蘇了,不差肚子裡這一個,倒是他們顏家,這一輩就明知一個獨子,若是不留個後,下麵就斷根了。

行啊,不姓蘇,那日後她名下的財產,這個孩子也彆想占用一分。

“顏明知,彆忘了當時我們可是簽了協議的。”

“那我能用自己的錢給他買套房嗎?”

“你想吃軟飯?”蘇秀蘭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起身道,“行呀,沒問題。”

“我日後吃食堂。”

蘇秀蘭的腳步一頓,扭頭看他:“要挾我?!”結婚這麼多年,家裡的飯菜都是這個男人在燒,現在……他要撂挑子!

那是不是還想跟她分居?

顏明知沒看她,垂著頭,一隻手疲憊地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這兩年政策好了,你頭上的帽子也摘了,三個孩子,就連老二也已經結婚生子。該儘的義務我儘了,這麼多年……我累了,想為自己活一回。”

蘇秀蘭定定地看著他,第一次這麼認真,當年文質彬彬的青年,不知何時已兩鬢斑白,皺紋爬上了額頭:“你……累了?!”

她整個人都有些恍惚:“顏明知,我、我有些不明白,當年不是你要娶我的嗎?”

顏明知捏了捏額頭:“你爸給我姐設了局。我要是不答應,我姐將會以偷盜罪被他送進監獄。”當年,他爸是蘇家的司機,媽媽是廚娘,姐姐則是貼身伺侍蘇秀蘭的丫環。

所以這麼多年來,蘇秀蘭在他父母姐姐麵前,一直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

哪怕運動中她被打上各種罪名,隨他擠住在父母那,衣服都要媽媽給她洗好、燙好,飯菜都要端到跟前。

“我們離婚吧。”

蘇秀蘭腿一軟蹲坐在了地上:“你、你騙我的,我爸不可能逼你娶我……”

顏明知拿上文件袋,轉身就走,關上門的那刻,他道:“我等會兒跟正浩、元珊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陪你。”

蘇元珊來得很快,買了蘇秀蘭愛吃的小杯奶油蛋糕,一進門,她就聲音歡快道:“姆媽,發生啥事體,爸爸打電話也沒說清楚,你是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帶你去看醫生?”

蘇秀蘭已經挪坐在沙發人,她茫然而又無助地抬起頭道:“你爸要跟我離婚!”

“啊!”蘇元珊手一鬆,蛋糕“啪唧”掉在了地上,“為什麼呀?”

“他說他累了。”

“姆媽你是不是又跟爸爸鬨什麼了?”

蘇秀蘭搖搖頭。

“你好好想想,肯定是因為什麼爸爸才會這麼說。”

“……他讓我給老三一套房,我沒同意。可他提這事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月徐彙區那套公寓還回來時,他也提了一嘴,我不願,他後麵不也沒說啥。”

“給老三一套房?!”蘇雲珊一邊沉思,一邊彎腰撿起蛋糕,隨手將它丟進垃圾桶裡,在母親身邊坐下道,“姆媽,爸爸想把哪一套房子給老三?”

“沒指哪一套,隻說沐卉要考京市的美院,讓我過戶一套京市的房子給老三。”

京市!

蘇雲珊心裡直咯噔,她家在京市有兩套房,一套在西單,那是座二進的宅子,前麵是店鋪,後麵原是給夥計準備住宿用的。

後來公私合營,店鋪算作公私共有,後麵的宅子被姆媽租給了公方經理。

1966年她高中畢業,不想下鄉,也不想跟姆媽擠住在奶奶家的亭子間,就讓爸爸托關係,將她安排在店鋪裡當了名服務員。

眼見政策一鬆再鬆,家裡的房產基本都還回來了,她還想著把前麵的店鋪一次性買斷,自己經營呢。

而另一套房子,是祥和胡同的一個三進院,後麵兩進早在1956年經租出去了,她去京市工作後,一直住在第一進。

從京市回來時,她還說要跟姆媽講一講,滬市的房子她要一套小的,京市的兩套她全要了,不足的讓姆媽拿現金來補。

補來的錢她正好把店鋪買斷,裝修、進貨。

“姆媽,這事大哥知道嗎?”

蘇秀蘭搖搖頭:“你大哥還沒來了。”

蘇正浩沒一會兒也到了,拎著件英國製的純羊毛毯子。

蘇雲珊一摸那毯子,便是俏臉一沉:“姆媽,你把叔公從港城寄來的錢都給大哥了?”

這種毯子隻有華僑商店才能買到,而華僑商店的東西哪樣不要僑彙券。

僑彙券隻有去銀行取外彙時,才能拿到,這是一種同人民幣現金共同使用的高檔票證。

蘇雲浩擰著眉看妹妹:“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娘家的事還是少摻和的好!”

“姆媽,你聽聽、你聽聽,這還是當著你的麵,背後的話更難聽。嫁出去我就不姓蘇了,當年外公可是說好的,姆媽生的孩子隻要姓蘇,國內的房產,國外銀行的錢,就要有一份。”

“行了——”蘇秀蘭惱怒地喝了句,胳膊肘支在沙發上,撐著額頭閉了閉眼,“叫你們來不是聽你們吵架的。我餓了,雲珊,你去給我煮碗麵。老大,洋房收拾的怎麼樣,什麼時候能入住?”

兄妹倆對視一眼,哄道:“姆媽,咱們出去吃吧?”

“是啊姆媽,我方才來時經過電影院,看有新電影上映,去西餐廳吃過飯,咱們娘仨去看看電影,順便說說心裡話。姆媽,走嘛~”

與之同時,農場也在放電影。

旱季一來,就過了割膠季,沒那麼忙了。

上午,連長帶著顏東錚、沐卉去營部開表彰大會,領獎金、獎品。

下午回來,他又在連部辦了一場,同樣給顏東錚、沐卉發了獎金、獎品。

高興,晚上叫了放映員過來,給大家放電影,一連兩場,分彆是《兩個小八路》和《黑三角》。

在連部辦公室外麵的壩上放的,挨挨擠擠的,人山人海。

秧寶跟老二興奮壞了,他們從沒見過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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