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想和離的一百六十四天(1 / 2)

夜幕沉沉, 高懸的風燈散發著光華,冷意悄悄鑽進鬥篷裡,甄玉棠不由得打了個顫。

櫻桃後悔出來的時候忘記帶上暖爐了, “夫人,外麵冷, 要不您先回屋裡吧, 我把平時叫過來, 讓他去找一找大人在何處。”

“不用。”甄玉棠攏了下鬥篷, 輕聲道:“我想, 我猜到他在什麼地方了。”

踩著腳下的青石小道,琉璃小燈照亮前方的路,甄玉棠朝演武場走去。

她遠遠看過去,平日這個時候, 演武場沒有人,應當是黑黝黝的一片黯淡,然今天晚上,那裡亮著燈

這個時間點會待在演武場的,除了阮亭, 想來不會有其他人。

甄玉棠停下來, “我進去瞧瞧,你先回去吧,天寒地凍的, 不必在外麵等著我。”

櫻桃有些猶豫,“夫人,夜已經深了,我還是等著您吧。”

“不用。”甄玉棠淺淺一笑,接過櫻桃手裡的琉璃小燈, “你先回去,讓灶房備上些驅寒的薑茶。”

櫻桃沒再堅持,應下來,“是。”

冷意撲麵,還沒入冬,氣溫就降下來了,甄玉棠提著小燈,走到青石小道的儘頭時,利劍破空的聲音從演武場傳過來。

她猜的不錯,阮亭沒有在書房,而是來到了這裡。

甄玉棠沒有出聲打擾,她靜靜的看著前方,寬闊的演武場中,月色冷涼,從九天傾瀉而下,月下的郎君一身玄色錦袍,手持長劍,揮舞出去,劍氣淩厲,利刃泛著如霜般的冷光。

每一招每一劍透著令人心悸的殺氣,即便甄玉棠不懂刀劍招式,她也能感受到此刻的阮亭並不怎麼高興,倒像是在發泄心中的悵惘。

甄玉棠輕歎口氣,阮亭自小練武,一晃眼多年過去,哪怕他走上了科舉這條路,練武的習慣也沒有更換。

張管家修繕這座宅子的時候,特意辟了一處地方當做演武場,每日早上阮亭要來這裡練一會兒,再沐浴更衣。然今天晚上他一反常態,可見他的心情不僅是不高興,應當藏了不少鬱氣。

長劍用力揮出去,不管是風聲,還是枝頭偶爾傳來的鳥鳴聲,一切的動靜都影響不了阮亭,他心無旁騖,把所有的情緒投注在手中的那把劍。

寒意刺骨,阮亭眉頭卻是出了一層薄汗,他的招式越來越急,仿佛感覺不到疲意,每一招迅猛如風,似是可以破開無邊的夜幕。

他轉身又揮出一劍,餘光看到不遠處那抹海棠色身影的時,動作慢了下來。

阮亭收回長劍,湛黑的目光朝甄玉棠站著的方向看去,攫著她婀娜修長的身影,“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許是剛才出劍的時候太過冷厲,阮亭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恢複,他說出剛才那句話時,同樣帶著幾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不過甄玉棠不在意,她把琉璃小燈放在一旁的高台上,笑著走過去,柔聲道:“ 櫻桃說你不在書房,又沒有出府,你能來的地方,也隻有這裡了。”

阮亭沒有想到甄玉棠會過來找他,“讓你擔心了,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回屋。”

“你們是夫妻,夫妻一體,說什麼擔心不擔心的。”甄玉棠朝黒沉的夜幕看了一眼,“許久沒在晚上的時候出來賞景,你陪著我再待一會兒吧?”

阮亭心頭覆著的那層冷霜散了些,他明白甄玉棠不是要賞夜景,這番話是在慰藉他的情緒。

他把長刀扔到一旁,大掌包著甄玉棠的素手,拉著她走向前方的木階。

兩人在木階上坐下,阮亭轉過身,溫聲道:“冷不冷?”

“還好。”甄玉棠搖搖頭,頓了一下,她繼續道:“ 阮亭,你不高興。”

這不是一句問話,甄玉棠的語氣很是篤定。

阮亭捏了捏甄玉棠的指腹,“是啊,又被你猜到了!”

甄玉棠靜靜的看著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阮亭望著不遠處蔥鬱的楊樹,淡涼的月色落在他的眉宇間,“ 王娘子是我生母,是我通知的官府,是我把她送進了大牢。縱然我對她不再有任何的期盼,隻是看到她落得這樣的下場,心裡有些悵惘。”

“如果”,頓了片刻,阮亭的聲音又響起,“如果在我與陸遇出生的時候,沒有陰差陽錯的調換身份,王娘子不會失去養在身邊十六年的兒子,我與她也不至於斷了母子之情。如果在王娘子來到京師後,我願意在她身上多費些心思,找她談一談,把她送回去,她不會有機會對你下手,也不至於自食其果。”

甄玉棠搖晃了下阮亭的大掌,“沒有如果,事情已經發生了,非你我可以更改,更何況,這不是你的錯。”

“阮亭,你無需自責和歉疚。一個人的出身可以更改,性情卻是難以改變。就算你把王娘子和阮嫻送回泰和縣,讓她們遠離溫如蘊的教唆,過上安逸的日子,王娘子也不會心甘情願的待在那裡,早晚她會背著你再次來到京師。”

“她想要的,是身為狀元郎生母的榮耀,是潑天的富貴,是你毫無底線的孝順和服從。這一次她吃了大苦頭,我覺得挺好的,若不給她一個教訓,她待在京師也會惹出事端,她會被彆人當成一把刀,到時候不僅毀了你的前途和聲譽,更是會搭上她自個的性命。

你報官,不是在害她,而是在幫她,希望她在牢裡能好生悔悟,這樣才不會讓自己的後半輩子難過。”

甄玉棠這話沒有說錯,前世阮亭與王娘子沒有斷絕母子關係,後來,王娘子被溫如蘊接到京師,王娘子見錢眼開,不顧阮亭再三的叮囑,偷偷摸摸接下了旁人送來的銀子。

幸虧甄玉棠及時發現,不然阮亭就要背上一個收受賄賂的罪名。這個罪名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沒了清白和聲譽,還要被革職和抄家。

“你說的對。”阮亭低聲道:“但願王娘子能夠迷途知返。”

其實阮亭怎會不清楚這個道理,隻是,王娘子是他的生母,他做不到無動於衷。

阮亭雖然看起來冷漠,可他始終不會像王娘子那樣殘忍狠毒。

甄玉棠溫柔的問了一句,“你心裡好受些了嗎?”

阮亭“嗯”了一聲。

“那就好。”甄玉棠唇角漾著笑,“若是你還不高興,我還打算把咱們去年埋在海棠樹下的酒挖出來,讓你借酒澆愁,看來是不用這樣做了。”

“若是你再有不高興的時候,除了一個人躲在這裡練劍,還可以告訴我呀!”

說這話的時候,女郎的眸子很亮,隻裝著阮亭的身影,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

被這樣明澈的眸子看著,溫情似水般,流進阮亭的心頭,他越來越離不開甄玉棠,他想要甄玉棠一直陪在他的身邊。

甄玉棠自是不明白他的想法,又問了一句:“你可找到阮嫻了?”

阮嫻擔心受到牽連,在王娘子被抓進大牢後就跑了。

“ 陸遇昨日回到京師,阮嫻在他那裡。”阮亭回過神。

甄玉棠微微點頭,阮嫻和王娘子一樣,隻把陸遇當做她們的家人。

可是,陸遇如今是侯府少爺,還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哪能和阮嫻來往十分過密,隻看他要怎麼安置阮嫻。

說完這些話,兩人間的氣氛驀然靜下來,一時間,他們兩個都沒有出聲。

目光移到甄玉棠明豔的麵龐,阮亭的眸色很是複雜,甄玉棠不會再像前世那樣懷不上孩子,王娘子也不會再傷害到甄玉棠,他心裡的那個秘密,瞞了甄玉棠很長時間了,今天晚上,是時候把一切事情都告訴她。

心跳突然快起來,緊張和不確定之感彌漫在阮亭的心頭,他攥緊大掌,克製著情緒,薄唇動了動,“玉棠,我夢到……”

阮亭剛說幾個字,伴隨著街道上響亮的敲更聲,一陣冷風吹來,甄玉棠不禁打了個哆嗦,那簡短的幾個字消融在黑夜中,並沒有進到她的耳朵裡。

“你想說什麼呀?”甄玉棠鼻尖兒通紅。

阮亭沉默了片刻,碰了下她的臉頰,觸感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看來今夜不是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沒什麼,到子時了,我們回去吧,省得你受涼了。”

“好呀!”甄玉棠眸子彎起來,雙手放在唇邊,吹了一口熱氣,“好冷呀,要不是來找你,我這會兒都睡著了呢!”

阮亭輕輕勾了勾唇,把鬥篷上的帽子給甄玉棠戴好,白色的狐狸毛圍成一圈,襯得她格外的嬌憨。

做完這一切,阮亭遞過去手,“走吧。”

回到屋子裡,甄玉棠的鼻子已經有些不透氣了,她趕緊喝了一碗溫熱的薑茶。

夏季時,阮亭很少出汗,入冬了,他身上又是暖哄哄的,像暖爐一樣,讓人撒不開手。

臨睡前,甄玉棠埋在阮亭的懷裡,感受著他身上的熱氣,她的聲音有些悶,隨口道:“在演武場的時候你想說什麼呀?”

阮亭愣了一下,終是不願打擾甄玉棠休息,若是徹徹底底的坦誠公布,今晚定然是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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