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想和離的一百六十五天(1 / 2)

與戚斐在宮門口分開, 阮亭吩咐馬夫加快速度,靠著車壁,他揉了下眉心, 神色透著懊悔。

他一心牽掛著朝堂的事,卻忘記了甄玉棠的生辰, 前一段時間他還答應要為甄玉棠做一幅畫,這下子可好, 甄玉棠的生辰馬上要過去了, 他才想起來。

去年, 他提前幾個月準備生辰禮, 然而這一次,若不是旁人提到了甄玉棠的名字, 他就要忙昏了頭, 實在是不該!

阮亭越想越懊悔,甄玉棠是他的夫人,不管公務多麼忙碌, 他也不應該忘記這件事!

回府後, 阮亭快步進府,朝張管家詢問,“今個是夫人的生辰, 你可知道?”

張管家笑嗬嗬的道:“大人, 老奴一直記著呢, 府裡的下人給夫人道了賀, 夫人給老奴還有平時他們賞了一個月的例銀。”

說完這話,他抬頭瞧著阮亭的神色,感覺不太對勁。

張管家心裡湧上一個念頭,試探的問道, “大人,難不成…難不成您把夫人的生辰給忘了?”

阮亭無奈的出了聲,“是。”

張管家吃了一驚,“這…怪不得今個沒有見到您為夫人準備的生辰禮。大人,好在今日還沒過去,你快點想一想該送給夫人什麼東西好,不然實在說不過去!其他人的生辰您可以不記得,夫人的生辰您怎麼能忘記?”

阮亭也知道是他的不對,近來事情確實比較多,但這不應該成為忘記甄玉棠生辰的借口。

張管家又道:“夫人邀請了李夫人還有唐小姐,中午也是她們陪著夫人一起用膳的。樂陽公主還有柳夫人等,也給夫人送來了賀禮,老奴瞧著夫人的心情倒是不錯,沒有受到影響。”

阮亭“嗯”了一聲,沒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書房,吩咐小廝備上筆墨紙硯。

既然答應甄玉棠要送給她一幅丹青,便不能食言,眼下時間太過緊促,精心準備一幅丹青,時間並不允許,隻能先繪上一幅畫,送給甄玉棠,等日後有時間了,再補償她。

好在阮亭擅長這些,他又對甄玉棠極為熟悉,沒耽擱太久,便動了筆。

書房的燭光跳躍著,落下最後一筆,阮亭朝窗外看去,入目一片漆黑,不見五指,不知不覺間,竟然過去了這麼長時間。

等案桌上的畫作被吹乾了,阮亭仔細卷起來,大步朝臥棠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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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給甄玉棠絞著頭發,“夫人,大人怎麼還沒回來呀?”

甄玉棠沒說話,阮亭回來就待在書房裡,可見確實忘記了她的生辰。

櫻桃還想說什麼,這時,聽見走廊上傳來動靜,不一會兒功夫,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掀開帳子進來,來人正是阮亭。

阮亭擺了下手,示意櫻桃出去。

甄玉棠坐在梳妝台前的圓凳子上,著一身淺粉色的寢衣,烏發披在身後,她轉過身,看著阮亭,細眉微挑,“阮大少爺可算回來了?”

她故意道:“一整天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背著我有了其他相好的姑娘!”

麵露歉疚的淺笑,阮亭道:“ 玉棠,對不起,今個是你的生辰,我卻忘記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甄玉棠抬起小下巴,“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忘記了。”

要不然阮亭不會一整天沒有表示。

阮亭走過去,拿過一旁的帕子,替甄玉棠擦著頭發,“內外動蕩,這一段時間朝堂上事情太多,我忙得焦頭爛額,疏忽了你許多,是我的不是。若是夫人生氣了,千萬彆悶在心裡,打我一頓罵我一頓都可以。”

甄玉棠抿唇笑了下,“不高興嘛,是有那麼一點點,但是生氣嘛,倒是談不上。”

她轉過身,抬起明澈的杏眸,靈動晶瑩,“ 除了外敵入侵,朝堂上的動蕩,我也聽彆家的夫人提起過,說是幾位皇子都在暗中籌謀,爭奪儲君之位。這一段時間你總是早出晚歸,回到府,也是待在書房裡,大半夜才歇下。”

“事情這麼多,其實前幾日我就隱約猜到你會忘記,我不想打擾你,便沒有提醒你,畢竟正事要緊嘛,生辰每年都可以過,不缺這一次。”

甄玉棠沒有與他鬨,而是這般識大體,阮亭俯下身,與她額頭相抵,溫聲道:“多謝夫人體恤,下一次我一定不會再忘記你的生辰。”

甄玉棠嗔了他一眼,“當然不能再有下一次啦,不然我會真生氣的。”

阮亭悶笑一聲,直起身,把畫好的丹青拿過來,“這是答應了你的畫,時間緊迫,多有不足,還望玉棠姐姐不要嫌棄,等忙過了這段,我再給你補上。”

甄玉棠興致勃勃的展開,畫中的女子烏發雪膚,身姿曼妙,立在花枝爛漫的海棠樹下,比綻開的海棠還要明豔。

她見過阮亭繪製的丹青,這一幅畫確實不是他畫技最高超的一幅,但也不差多少,畫中的女子栩栩如生,明麗動人,可見作畫之人傾注了情愫在裡麵。

甄玉棠彎了彎眸子, “不錯,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 阮亭鬆了一口氣,而後又想到一件事,“去年你生辰那日,我說趕在每年的這一天,與你一起在海棠樹下埋壇酒,沒想到,今年可就食言了。”

甄玉棠輕快的道:“今天還沒有徹底結束,還有時間呀,不如我們現在去埋酒吧?”

阮亭怔了一下,“好。”

他給甄玉棠披上了鬥篷,這才牽著她的手,朝海棠林走去。

忙活了這一遭,兩人歇下的時候有些晚了,加之白天忙碌了一整日,躺在錦枕上,困意湧上來,阮亭把甄玉棠抱在懷裡,沉沉入睡。

本以為會一夜無夢,然而,阮亭久違地夢到了前世的事情。

他與甄玉棠成親的第十年,他奉旨去廣州府剿滅亂黨,一走就是兩個月。

離開京師時,他與甄玉棠因為一些瑣事起了爭執,去到廣州府後,阮亭忙著處理爛攤子,並未主動低下頭給甄玉棠寫信。

亂黨落敗的那一日,正該是大快人心的時候,他卻收到了從京師來的急信。

信中言甄玉棠中了毒,沒有多長時間了。

麵對亂黨也依舊胸有城府的阮亭,收到這封信的那一刻,他心頭卻是籠罩著濃濃的害怕。

他害怕甄玉棠離開他,他害怕失去甄玉棠。

接著,他請了當地的名醫,快馬加鞭,隻用半個月的時間就趕回了京師。

路上跑死了多少匹馬,他沒有數過;連日的趕路,身上的傷口包紮了又一次次地裂開,他也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他隻想趕快見到甄玉棠,陪在她的身邊。

趕回京師的那天,京師落了雪,銀裝素裹,雪天一線,到處白茫茫的一片,清麗又典雅。

阮亭大步踏雪,素雪落在錦氅上,氅衣變得濕潤,鬢角透著趕路的微涼。

他越過屏風,看到了依靠在床頭麵色蒼白的甄玉棠。

甄玉棠正在看落雪,麵容十分平靜,並沒有不久於世的恐懼,也沒有不甘與難過,她靜靜地看著軒窗外洋洋灑灑的落雪,看著那一草一木,溫柔平和,仿佛要把所有美好的東西記在心裡。

然後,甄玉棠的眸光落在阮亭身上,她的眸光是同樣的平靜,和看著方才的那些落雪沒有絲毫區彆。

她輕輕笑了下,對著他道:“你回來了!”

阮亭一直以為他對甄玉棠並不多少情意,甄玉棠是他的夫人,是一個還算稱心的妻子,隻要甄玉棠不拎不清地惹事,他都可以由著她。

他印象中的甄玉棠,明眸善睞,臉上總是露出盈盈的笑,每日十分的有活力,哪怕哪一日不高興了,也隻是一時的。

說話嬌嬌的,愛對他撒嬌,愛狡黠的打趣著他,整個人宛若山野間的海棠,充盈著靈動與明豔。

但她與阮亭鬨矛盾的時候,有時氣極了,也會摔東西,也會有大小姐的脾氣,叉著腰讓他住在書房裡。

他見過甄玉棠各種各樣的一麵,唯獨沒有想到甄玉棠會變得虛弱蒼白,不複往昔的嬌豔,就像是易碎的花瓷,輕輕觸碰一下,就會跌落在地,碎了一地。

無力之感湧遍全身,他用儘了一切辦法,甚至請來了宮裡的禦醫,也沒有治好甄玉棠。

最後的那段時間,甄玉棠一日比一日虛弱,她的痛苦與委屈,全落在阮亭的眼裡。如果可以,他願意替甄玉棠承受一切的痛苦。

生命最後的那一刻,阮亭陪在甄玉棠的身邊,甄玉棠不放心地衝他交代了許多事情。到了最後,甄玉棠對他說的隻有一句“謝謝”。

十年夫妻,他與甄玉棠做過多少親密的事情,卻隻有客氣的一句道謝,兩人連舉案齊眉都沒有做到,何其失敗!

甄玉棠離世後,韓晚、唐苒以及與甄玉棠交好的夫人們,前來吊唁,各個紅了眼眶。

阮亭沒有落淚,他不是無動於衷,隻是,在甄玉棠離開他的那一刻,縈繞在他周身的那些溫情跟著消失了,他整個人越發的冷漠,宛若覆了一層冰霜,所有的情緒都埋在心裡。

後來的許多年,他在官場上平步青雲,有不少夫人上門勸他續娶,也有不少女子投懷送抱。

可他總是忍不住拿甄玉棠與那些人做比較,那些投懷送抱的女子連甄玉棠的一根頭發絲也比不上。

再後來,他成了權傾朝野的首輔,文武百官舉杯向他祝賀,圍在他身邊的人,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嘴上說著奉承的話。

場麵十分熱鬨,可阮亭卻脫離在那些熱鬨之外,官場上利益錯綜複雜,人心難測,他唯一可以全身心信任的女子,已經離開他很久了。

回到府裡,望著窗外一樹爛漫的海棠,他腦海裡又想起了甄玉棠。

在他位極人臣、得到無上的權勢與煊赫的那一天,他卻是無比懷念甄玉棠。

如果甄玉棠還在,一定會彎著好看的眸子,對他說:“夫君,你好厲害呀!”

有時候,他總覺得甄玉棠並沒有離開他,甄玉棠還待在這間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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