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十力嘉措揚起頭,默默看著李雲道不說話。
李雲道徑直坐在床邊,微微歎了口氣:“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你是未來的大喇嘛,你應該看得比我還通透才對。”
十力默默接過泡麵,小口小口吃著,良久才抬頭道:“雲道哥,鳳駒三歲時會有小劫,十三歲就有場大劫,過了這兩劫,此生便平步青雲。”
李雲道笑著在十力腦袋上敲了一記,小喇嘛捂著腦袋嘿嘿偷笑,一時間其樂融融,就如同當年他抱著小喇嘛初下山在建築工地上度過那段就著饅頭吃涼白開的歲月。
一夜無話,清晨,蔡桃夭起得算早的,但卻發現李弓角和李雲道兄弟倆已經進了山,廟裡什麼也沒有,兄弟倆昨晚就說要進山打些野味回來。阮鈺原本說要跟著進山,可是這幾天一路顛簸,昨晚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覺,這會兒正摟著鳳駒小朋友睡得正香。
陳苦草也醒得很早,看到院子裡又多了不少落葉,便去拎那把大鐵掃帚,知道是鐵的,還稍稍加了把力道,卻愣是沒能挪動鐵掃帚。正不服輸時,蔡桃夭走到了身後,笑道:“這把鐵掃帚重一百八十八斤,雲道說他拿不動,徽猷隻能勉強揮幾下,隻有弓角可以收放自如地使用。”
陳苦草微微咋舌:“乖乖,一百八十八斤?這是掃地還是練功?”
蔡桃夭笑道:“既是掃地,也是練功。走吧,他們哥倆進了山,我們到村裡去采購些油鹽醬醋,看看還有沒有彆的調料,否則他們要是真的獵了頭麅子回來,沒有調料的話,瘋妞兒估計吃不慣。”
“誰說我吃不慣?”阮家大瘋妞挺著並沒有凸起的肚子,手掌輕輕在小腹上輕撫著,“我雖然沒當過兵,難道還沒吃過烤肉?”
蔡桃夭指了指她的肚子:“也許小家夥不喜歡呢?”
阮家大瘋妞撇撇嘴:“這倒也是。”她這幾天妊娠反應很嚴重,吃什麼吐什麼,尤其對油膩食物特彆過敏。這次休假,李雲道原本打算讓阮鈺留在京城養胎,但知道是要回昆侖,瘋妞兒立刻拿出了胡攪蠻纏的瘋勁,原本就是一股子彪悍的瘋勁,懷了孕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阮家老祖宗出麵都沒能勸住她。不過這次阮鈺有個很充分的理由——她要帶著腹中的孩子去老喇嘛噶瑪拔希修行數十餘載的地方沾沾靈氣。老喇嘛在北京不少世家眼中幾乎等同於神仙一般的存在,對於阮家那位曾在金融市場叱吒風雲的老祖宗而言更是如此,老祖宗都不說話了,其他人還有什麼理由再攔著他呢?何況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似乎也隻有李雲道才能降得住這個經常不按常理出牌的奇女子。
於是阮鈺穿上平底布鞋一邊撫著肚子一邊在蔡桃夭和陳苦草的攙扶下一起下山進了流水村。村落其實不大,先逛一逛的餘地都沒有,僅有的一家雜貨店還是村口王寡婦開的。也許是由於生活的重壓,山裡的女人普通早衰,四十不到的年紀,王寡婦臉上便已經爬滿了皺紋,再也不複當年明明知道有人爬牆偷看自己洗澡也要故意買弄風騷的韻味,見到三個皮膚比山裡的玉石還要白潤的女子,更是自慚形穢,尤其是那個總是一臉淡然微笑的女子,她嫋嫋地站在那兒,卻讓人覺得就是從水墨年畫裡走出來的仙子一般動人。
三人買了油鹽醬醋和山裡常用的調料便開始往回走,路過村口時陳苦草突然“咦”了一聲,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昨天上冊的道路上,稀稀拉拉地人影——或年輕或年邁的喇嘛們對著高山,站著雙手舉過頭頂,口念六字真言,然後行一步;雙手繼續合十,移至麵前,再行一步;雙手合十移至胸前,邁第三步時,雙手自胸前移開,與地麵平行前伸,掌心朝下俯地,膝蓋先著地,後全身俯地,額頭輕叩地麵。每伏身一次,以手劃地為號,起身後前行到記號處再匍匐,如此周而複始。他們的表情是那樣的虔誠,仿佛馬上要覲見的是最神聖的佛祖。
“怎麼突然多了這麼多喇嘛?”阮鈺也覺得很奇怪,雖然看上去稀稀拉拉的,但是從村口一直到山麓,幾乎每隔幾米便是一位紅衣黑帽的喇嘛,一步一叩首,向著這與世隔絕的村落而來。
蔡桃夭的麵色卻突然凝重了起來:“早吧,快回去,得早些通知雲道才行。”
阮鈺和陳苦草不明所以,看著突然加快步伐的蔡桃夭,苦草偷偷問身邊的阮鈺:“出什麼事了?”
阮鈺聳聳肩:“突然多了這麼些喇嘛,應該是出了什麼事了吧。”
陳苦草追上蔡桃夭的步伐,小聲問道:“教導員,出什麼事了?”
蔡桃夭頭也不回,加快步伐:“他們是來接十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