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帝入席坐到祝新惠身邊,“讓舞姬接著跳吧,莫讓朕掃了你們的興,朕坐坐就走,讓你們也自在些。”
祝新惠嬌聲道:“皇上,這些舞姬跳來跳去就那麼個樣,沒什麼趣,不如咱們來行酒令吧?”
敬則則低頭喝了口酒,這位賢妃的醋意還真是大,當是怕皇帝看上那舞姬吧。雖說景和帝不喜歡寵幸宮女,但對身份更低微的舞姬、歌姬卻又並不忌諱。敬則則猶記得自己得寵那會兒,他就看上了一名歌姬,封了美人,還很是寵了一段日子,不過後來興致過了也就撂開了手。
“今日你是壽星,你說了算。”沈沉笑道,“這酒令你打算如何行法?”
祝新惠的視線在樓中掃了一圈,這些人裡有才氣的也就馬嬪、宋珍晴兩人,敬則則雖然也不差,不過是門門通樣樣都不精的類型。至於柳緹衣更是繡花枕頭,也就臉好看些。
祝新惠有意讓柳緹衣出乖露醜,怪她偏要跟自己一塊兒診出有身孕來。“臣妾想著,在座姐妹裡有擅長酒令也有不擅長的,總不能顧此失彼,咱們這酒令也不往那難了去,詩詞姐妹們都是知道的,就行飛花令好了。”
沈沉點了點頭,飛花令的確算是簡單的了,背得幾句詩詞就行,可以讓所有人都參與而都不覺得被冷落,“阿惠如今想事情越發周到了。”
祝新惠聽皇帝讚歎,自然得意,因又笑道:“皇上肯定覺得簡單吧,這樣的話有些姐妹也提不起興趣來,臣妾想著不如玩個新鮮的,令主出兩個字,不能太生僻了,接令者在四句之內將這兩字首尾接起來就算,皇上看這樣如何?”
“也算還有些趣味。”沈沉飲了口酒,才知道原來祝新惠並沒有什麼變化。
敬則則聽了卻沒覺得多有趣,做姑娘時,各種酒令她都行過,這種飛花令自然也是玩過的,不算新鮮,不過的確把難度加了許多,有些人不知深淺,真正行令時,可就抓瞎了。
一時因為皇帝說有趣,再加上祝賢妃又得勢,眾人隻能跟著附和了此令。柳緹衣雖然不願意,但也沒奈何。她在家中時心心念念要入宮,於琴、棋、歌、舞等媚人方麵比較上心,詩詞方麵卻就難免薄弱了些。
“請皇上做令主,監令,賜兩個字吧?”祝新惠微微仰看著沈沉道。
沈沉想了想,“山、月。”
龔鐵蘭得知後,差點兒沒嚇死。“華容,你怎麼這麼糊塗?那湖水多深啊,娘娘萬一有個好歹,我看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華容低頭道:“姑姑,娘娘要做的事兒,奴婢哪裡攔得住?不過娘娘帶了水性極好的順喜一道去,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兒吧?”華容這話說得自己都不大確定。
“娘娘為什麼這個時候去劃船啊?大白天去不好麼?”龔鐵蘭說著就往秀起堂外麵走,華容趕緊小跑著跟了上去。
“娘娘說這幾日沒吃什麼肉,就想著去長湖撈小蝦吃,說是明兒要給咱們做什麼醉蝦。”華容也是饞了,被敬則則三言兩語就給忽悠得暈頭轉向。在秀起堂不是說吃不飽,也不是就饞那麼點兒好東西,以前敬則則得寵時,華容也是吃過不少山珍海味的,不過她打從心眼兒裡覺得還是自己娘娘這兩年搗鼓出來的吃食最是美味,禦廚都比不上。
龔鐵蘭氣得打了華容的肩膀兩巴掌,“你,你和娘娘真是氣死我了,成日就為個吃字。”
龔鐵蘭趕到長湖邊時,敬則則已經笑容滿麵地滿載而歸了。她瞧見龔鐵蘭,遠遠地就揮舞起了手臂,待上了岸,敬則則就迫不及待地道:“姑姑,你看我和順喜今天網到了多少小蝦,明兒你們可都有口福了。”
龔鐵蘭見敬則則膝蓋以下的裙擺全都濕了,袖子也全部濕濕地貼在了手臂上,簡直是沒眼看,跟個鄉下村姑似的。“娘娘!”
敬則則上了岸之後也是有些嫌棄地提溜了一下自己濕漉漉的裙子,“唔,我這樣子可不能讓其他人看見了,姑姑,咱們趕緊回去吧。我和順喜是騎馬來的,這樣,姑姑我來帶你,順喜你帶著華容一道。”
如此回到秀起堂,敬則則自然張羅著沐浴更衣,龔鐵蘭一肚子訓人的話也就沒處說了。
第二天就聽著敬則則半刻鐘三遍地問那些小蝦子可吐乾淨了臟東西,可有死了,一個早晨就見敬則則前前後後忙著喂兔子,看蝦子。
快到黃昏時,敬則則又讓順喜把她埋在前院棗樹跟下的紹興黃酒挖出來。
“哎,多虧那會兒本宮有先見之明。這幾壇子酒還是本宮受寵時,皇上賞賜的貢酒呢。本宮那會兒想著埋在水芳岩秀的樹下,待兩年後來啟。誰知道後麵發生了許多事兒,但好在這酒還在,如今又挪到了秀起堂來,可得珍惜著喝,若不是為了做醉蝦,本宮還舍不得挖出來呢。”敬則則抱著酒壇子不撒手,足見是真愛。
龔鐵蘭從敬則則手裡半拿半搶地把酒壇子取了出來,一看敬則則那晃晃悠悠的樣子就知道這位昭儀娘娘偷著喝酒了。酒量不好,還挺愛這一口的。
華容上前去扶敬則則,敬則則推開她道:“我沒醉,腦子裡清醒著呢,我讓你準備的配料準備好沒有?我要開始做醉蝦了。”敬則則擼了擼袖口。
醉蝦其實特彆好做,繡花針長短的小蝦洗淨用黃酒悶上,把醬、醋、糖、胡椒、芫荽,此外還有一個不常見的小紅椒,這是道南進貢的,避暑山莊的“憫農園”裡嘗試著栽種了一點兒,不過人人都把它當觀賞植物,敬則則在家中時卻聽道南那邊的仆從提及過那小紅椒。所以讓順喜去憫農園裡偷了幾根兒。
這種獨家配方加進“長湖醉蝦”這道菜後,直接導致當晚秀起堂的米飯不夠吃。
龔鐵蘭尤其突出,嘴巴上念叨敬則則不思進取成日就想著吃,但就屬她吃得最快。那長湖小蝦,放入嘴裡仿佛爆珠濺玉的口感,清脆鮮甜,醉醇芳潤,她還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蝦。再加上敬則則調的醬汁更是出神入化,所以平均下來人人都吃了兩碗以上的米飯。
敬則則捧著下巴,臉上帶著癡迷的笑,“我一早就知道好吃,隻是不知道長湖的小蝦居然如此鮮美,嗯,明晚我再去撈幾網子。”
“娘娘!”龔鐵蘭這是典型的擱下筷子就要開始數落人。
敬則則撫了撫額頭,誇張地道:“啊,不行了,頭有些暈,看來是有些醉了呢,華容,快扶我去沐浴。”結果敬則則喊了半日沒有人回應,低頭一看,卻原來華容已經醉倒在一旁的榻上了。這丫頭更貪吃,連醉蝦的湯汁都拿來下飯喝掉了,二十年陳釀的花雕不醉才怪。
就這麼著,秀起堂主仆的日子在吃吃喝喝裡就到了皇後生辰的前一日。
華容小心翼翼地問道:“娘娘,那明晚你準備獻什麼藝啊?”
“明兒跳舞、唱歌的肯定多了去了,本宮彈琴好了。”敬則則道。
龔鐵蘭在旁邊聽著就蹙了蹙眉,“娘娘的琴藝雖然絕佳,可那等場合,難免會不如唱歌、跳舞來得熱鬨。”
“本宮又不是賣藝的,要那麼熱鬨做什麼?”敬則則垂眸道:“何況,在皇後的壽宴上太出挑也不是好事兒。皇後娘娘性子雖然好,但也不是沒脾氣的人,再且壓過祝賢妃也不好。”
龔鐵蘭點點頭,“娘娘說得是。”
“姑姑,等荷塘裡的蓮藕收了,咱們今年做藕粉糕吃吧。”很快敬則則的念頭就又轉到吃食上去了,讓龔鐵蘭很是無力。
到了皇後生辰的正日子,清舒仙館前頭已經紮起了鮮花牌坊,避暑山莊的各處院子樹上也都係上了紅綢花,玉芝雲堤的沿途掛上了各色彩燈,隻等晚上華燈燃亮,就能照耀清舒仙館前的整個湖麵。
各處伺候的宮人也全都換上了紅色宮服,看起來喜氣洋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帝又要大婚了呢。
皇後坐在清舒仙館的寶座上,春風滿麵地受了眾妃嬪的叩拜。敬則則起身時見她臉上難得地帶上了一絲紅暈,瞧著氣色好了許多,看來皇帝這一招還真是用對了。
“賢妃你就彆多禮了,小心肚子。”謝皇後今日對祝賢妃格外地寬容,笑得也格外燦爛。
祝新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臣妾哪裡就那般嬌氣了,今日是皇後娘娘的好日子,臣妾祝娘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這話是尋常賀壽的話,但從祝新惠嘴裡說出來就有些不對勁兒了。因為今日之前,皇帝從不曾如此為皇後祝壽,今日之後的明年恐怕也未必有今日之盛,且皇後的身子能否拖到明年這個時候也是未知數。
不過皇後實在是大氣,臉上的笑容絲毫不變,“那就多謝賢妃吉言了,本宮也不盼著年年有今朝,隻要能看著四皇子平平安安長大就好。”
“娘娘瞧著氣色好了許多,想來是心寬體健,定能如願以償的。”敬則則道,“臣妾為娘娘抄了一卷《金剛經》,還求娘娘能應允供奉在碧峰寺的佛像前,為娘娘祈願。”
敬則則說話間捧著手中的黑漆金繪月下讀書圖的匣子走到了皇後跟前垂首遞了上去。
皇後接過匣子打開看了看那卷《金剛經》,字跡非常秀美整潔,“敬昭儀的字越發進益了,當年皇上就誇讚說宮中諸妃裡你的字最出眾,本宮覺得隻怕比前頭那些個飽學之士也不遑多讓了。”
“皇上和皇後娘娘謬讚。”敬則則朝皇後福了福,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祝新惠笑道:“皇後娘娘,依臣妾看,敬昭儀不僅是字進益了,就是做人也越發進益了呢。以前可不見敬昭儀抄什麼《金剛經》呢,就是兩宮太後可都沒得著敬昭儀如此的誠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