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你不能誣賴我。”裴元君看上去急得雙眼通紅,在看向裴元惜卻是暗含深意,“三妹妹,一而不能再。玉佩的事情才過,沒想到你又故技重施。我好心好意送禮上門想同你重修舊好,沒想到你還想害我。我…真是看錯了你!”
裴元惜懵懂的臉蠻橫起來,一副氣急敗壞的孩子樣,“明明就是你,是你摔斷的,你還怪我。我要去找爹,我要去找祖母!”
“發生什麼事?”沈氏的聲音傳來,原來是她有點不太放心跟過來。還沒進院子就聽到裴元惜的聲音,她心裡一個咯噔。
等她看到地上的斷筆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怎麼又鬨這樣的事?
“元君,怎麼回事?”她厲聲問。
裴元君紅著眼,“三妹妹歡喜過頭,一時沒有拿穩摔斷了筆。她定是怕母親責罵,想把錯處推到我的頭上。我…”
“不是,不是這樣的。”裴元惜喊起來,“母親,是二姐姐故意摔斷的,她就不想把筆送給我。”
沈氏一個頭兩個大,又是這樣各執一詞。而且更頭疼的是,兩人的丫頭也在,丫頭們也是各執一詞。
“三娘,你二姐姐特意給你送生辰禮過來,她不會故意這麼做的。可能是她不小心,也可能是你沒有接住。一隻筆而已,母親再買給你便是。”
她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得又因為這樣的小事鬨到老夫人那裡,平白惹得老夫人心裡不痛快。
隻是她的一片苦心,裴元惜理解不了,裴元君也不願意。
“母親,二姐姐說是什麼世子選的東西,還說我不配。那什麼世子我也不認識,我管他什麼配不配的,我要我的玉筆!”
沈氏心一沉,下意識看向裴元君。
裴元君大恨,哽咽起來,“母親,上次確實是下人們欺瞞,可是這次是女兒親眼所見,難道母親還要由著三妹妹誣陷女兒嗎?明明就是三妹妹自己摔碎的,她還想賴在我的頭上。母親,你可要替我討個公道!”
“不是的,母親,是二姐姐做的。”裴元惜氣得跳腳,小臉脹紅。
沈氏很頭疼,又很難受。她對裴元惜道:“三娘,你二姐姐這次是親眼看到的,你可不能誣蔑她。一隻筆而已,母親補你兩支,你趕緊向你二姐姐認錯。”
裴元君的臉上閃過得意,眼神略帶一絲挑釁。她就知道母親是向著她的,她可是母親親生的女兒。
這個傻子,哪裡配和她相提並論。
裴元惜聲音悶悶,“母親,我不撒謊,撒謊的是壞人。”
沈氏的心鈍痛,她最看不得三娘這個樣子。隻是為什麼這兩個孩子就是八字不合,碰到一起總沒有好事發生。
她正是因為擔心才跟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一步。
“元君?”
“母親,我可是你的親生女兒,你難道不信我嗎?”
信。
自己的親生女兒如何能不信,不信也要信。
沈氏為難起來,試圖再次說服裴元惜。裴元惜不乾了,迷茫的眼神無辜又可憐,一副要哭的樣子,眼淚含在眼眶中。
“母親,我不是壞人。我是傻子,但我不是壞人。”
“母親沒有說你是壞人…”沈氏想安撫她,待見她眼淚像珠子一樣串串滾落,一顆心像是在刀尖上走,鮮血淋淋痛而不自知。“我知道三娘不是壞人。”
“你有,你不相信我,你覺得我才是說謊的壞人。母親,傻子不是壞人,不傻難道就一定是好人嗎?”
沈氏的心再一次痛起來,揪成一團無法呼吸。三娘…三娘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在她的心上,那已然血乎乎的心終於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痛。
裴元君眼神中滿是恨意,母親在心軟,母親在對這個傻子心軟。不知為何她覺得這個庶妹很礙眼,仿佛隻有對方消失才能彌補她心中的恐慌,她伸出手鬼使神差推了裴元惜一把。
裴元惜頭一歪,撞在涼亭的柱子上。
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沈氏愣了。
“元君,你…”
“母親,女兒不是故意的。誰知道三妹妹如此不經推,這可怎麼辦…祖母和父親知道後定是要怪罪我的。”
不等春月叫出聲來,沈氏對勞媽媽使了一個眼色。勞媽媽捂著春月的嘴拖到一邊,然後趕緊派人去請大夫。
沈氏的心突突直跳,說不出的難受。麵對女兒驚慌失措的臉,她迫使自己狠下心來。三娘再是可憐,也沒有她自己的親生女兒重要。
“不怕,元君,有母親在。”
沈氏的話安撫裴元君心裡的慌亂,她慢慢平靜下來,心裡閃過瘋狂惡毒的念頭,要是三妹妹醒不回來該多好。
康氏和宣平侯趕來的時候,裴元惜還沒有醒。額頭纏著白布,麵色如紙。無聲無息毫無醒來的跡象。
沈氏在哭,自責痛心。
在她的哭訴中,康氏和宣平侯知道事情的經過。裴元惜收到賀禮後十分開心,手舞足蹈蹦蹦跳跳,誰知道一個沒站穩摔了一碎,摔碎玉筆的同時自己也磕到頭。
裴元君死死掐著手心,不停責怪自己沒有看好裴元惜。
這是意外,康氏沒辦法怪她們母女。
宣平侯遞了帖子請來太醫,還是上回替裴元惜看診的那位龔太醫。龔太醫一聽受傷的是侯府的三姑娘,暗想著也不知這位裴三姑娘犯什麼太歲,命運怎生如此波折。
診了脈,施了針,開了藥,裴元惜還沒有醒來。
眾人坐在外間等,皆是一臉沉重。好好的摔一覺就醒不過來,龔太醫都說額頭的傷不重,也不知道為什麼人不醒。
“夫人,奴婢有些擔心,李姨娘不是說過三姑娘的命格…”勞媽媽小聲在沈氏跟前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福氣太過,她壓不住。”
康氏淩厲的眼神看過去,“什麼命格?”
勞媽媽低著嗓子把李姨娘的那套說辭說了一遍,越說越是憂心忡忡,到最後眼裡全是擔憂和懷疑。
除了命薄不積福,實在沒辦法解釋裴元惜自打被人重視以來的一波三折。剛住到軒庭院就高熱,得到侯爺的看重後李姨娘差點**。還有這一次,才搬到水榭就摔一碎,偏偏太醫都說傷得不重愣是醒不過來。
宣平侯送龔太醫回來,聽到勞媽媽的話臉色是猛地一沉,“胡說八道,明明是意外摔倒,怎麼就是命薄?”
他是不信的,此事是意外。
“侯爺,妾思量著怕是有些邪乎。三娘才剛養在母親的身邊就出這樣的事,難道不是因為自己福薄受不住嗎?太醫都說她傷得不重,為什麼醒不過來?”沈氏這會兒的功夫已經緩過來,為了元君,隻能對不住三娘。
大家都沉默起來,如果說第一次沒有信,第二次沒人信,眼看著都是第三次,或多或少會引起猜測和懷疑。
康氏的眼中閃過憐憫,默默念幾聲阿彌陀佛。雖然隻是相處不到兩日,她已然對這個孫女生出不一樣的寄托。
彆看三娘傻,但乖得讓人心疼。明明什麼都不懂,卻又像是事事都懂事。一看到三娘那肖似蓮兒的長相,她的心就得到慰藉。
如果蓮兒長大,應該也是這副模樣。
“太醫都說傷得不重,你們說什麼喪氣話,三娘肯定不會有事的。”
宣平侯環顧眾人的臉色,道:“我也不信,我相信三娘肯定會沒事。”
母子二人這個態度,旁人還敢說什麼。
守到將近子時,康氏有些受不住,被雲嬤嬤扶回去休息。沈氏讓宣平侯回去,她留在這裡守著。宣平侯搖頭,他要留下來等。
他不走,沈氏沒有辦法走。
裴元君恨到不行,也不走。她望著內室床上的裴元惜,眼裡的惡毒都快藏不住了。如果三妹妹醒不來,所有的事情都不會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和她搶和她爭。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腦海中還劃過更瘋狂的念頭。若是父親不在這裡,她是不是能做些什麼讓三妹妹永遠醒不過來。
人的執念一起,便是燎原的野火一般不可阻攔。她幾次看向內室,眼裡的瘋狂越來越盛。
沈氏偶爾望過來,驚見她眼裡的瘋狂,駭得心口發涼。“元君,你回去歇著吧,明日…我和你父親守在這裡即可。”
明天是她十五歲生辰,是她未出閣前最重要的日子。約定的親友們明天都會上門觀禮,她應該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宣平侯也讓她回去,她一直磨到子時三刻才走。
勞媽媽忙進忙出,期間給裴元惜喂了幾次藥。那藥流出來的多,喝下去的少。宣平侯心裡發沉,這藥都喂不進去,難道他的三娘…
天微明的時候,有下人來報說李姨娘回府了。
李姨娘是從側門一路哭到水榭的,這個時候宣平侯也顧不得責罰她,也沒功夫去查誰給她報的信,又是誰放她離開莊子的。
她哭暈在屋門前,“三姑娘,姨娘來遲了。”
宣平侯額間青筋直跳,“三娘還好好的,你哭什麼喪!”
“侯爺,婢妾有罪啊,是婢妾的罪過啊。老天爺,你要收就收我走,不要帶走我的三姑娘。我知道你發怒了,你在怪婢妾沒有看三姑娘。求你念在她還是個孩子的份上,饒她這一回吧,婢妾給你磕頭了。”
她頭磕在地上,“咚咚”直響。
聽得沈氏一陣陣心悸,熬夜的憔悴和心力的勞神讓她的臉色看上去十分難看。她捂著發虛的心口,示意李姨娘進屋說話。
“既然回來了,去看看三娘吧。”
李姨娘抹著眼淚艱難起身,跌跌撞撞進屋。一進內室看到床上麵白如紙的裴元惜,撲過去放聲大哭。
“三姑娘,三姑娘,你為什麼不聽姨娘的話?姨娘隻想你平平安安地長大,穩穩當當地過一輩子。你命薄如紙,為何要與天做對?”她哭到幾近昏厥。
沈氏跟著抹淚,“早知道她命格如此,千不該萬不該由著她的性子來。侯爺,眼下還來得及,要不讓她住回原來的院子…”
李姨娘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爬到宣平侯的腳邊,“來得及的,侯爺,還來得及的…那高僧說三姑娘十五生辰是個大坎,婢妾心裡慌得不行這才擅自離開莊子,事過之後婢妾任由侯爺處置。為了三姑娘,侯爺怎麼罰婢妾都沒關係…”
“你說來得及,是何意?可是有什麼法子?”沈氏急問。
“對,是有一個法子。那高僧曾對奴婢說過,若是三姑娘真的遇到劫難,可用他人的命格相替換。夫妻同心,衝喜換命。”
衝喜?
沈氏一個激靈,確有這樣的說法。
不論是世家大戶還是民間,都有過衝喜的例子。隻是三娘沒有訂過親,又是個癡傻的,這一時半會的去哪裡找人衝喜。
再者這可是換命,一般人家也不會同意。
宣平侯也在思考,雖然他不相信那什麼命格之說,但三娘這個情況寧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要是能救女兒,衝喜一事倒也可行。隻是這人選…還真是無從找起,他總不能去大街上抓一個。
“侯爺,妾覺得為了三娘,怎麼著也得試一試。”沈氏道。
“你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宣平侯問。
沈氏搖頭,憑心而論。彆說三娘眼下昏迷著,就是人沒事的時候也難找婆家。大戶人家不想娶個癡傻的媳婦,丟不起那個人。窮苦人家也不想要傻子當媳婦,養不起又頂不起家。
夫妻二人麵麵相覷,彼此都知道此事為難。
宣平侯隻覺一股氣衝上腦門,“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眼見著他要往出走,沈氏嚇了一跳,“侯爺,你要去哪裡?”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侯爺!”李姨娘急忙喚住他,“侯爺您萬萬不可為了三姑娘而張揚行事,萬一傳了出去壞的是您的名聲。三姑娘本就福薄,真是搶回一個心不甘情不願的男人,彆說是衝喜,保不齊還是結了怨造了孽,豈不又是她的罪過。”
沈氏一想也是。
宣平侯停下腳步,惱怒又無奈。
李姨娘垂著頭,不知想到什麼,急切道:“婢妾倒是有一個人選,他定千肯萬肯的,就是怕侯爺和夫人不同意…”
“誰啊?你趕緊說。這都什麼時候了,哪裡還管得了許多。”沈氏催促。
“是奴婢娘家的侄子。”
宣平侯倒吸一口氣,李氏的侄子,那不就是昌其侯府的奴才。她真敢說,一個奴才也敢配他的女兒。
沈氏先是一愣,爾後沉思起來。
勞媽媽見狀,低聲道:“夫人,如蘭的娘家侄子你見過的。小時候還做過世子爺的陪讀,最是機靈好學的性子。前兩年老夫人恩典他進學堂讀書,還說若是日後他有出息就放他一家的奴籍。”
沈氏想起這事,“對,我記得,是個長相周正好學的兒郎,聽說在學堂裡學得還不錯。”
宣平侯的臉色好看一些,隻是再是個讀書識字的,那也還是奴才。他的三娘可是侯府的姑娘,再怎麼說也不能配個奴才。
勞媽媽又道:“其實若是放了奴籍,眼下倒是個好人選。”
“夫人,奴婢的侄子最是心疼三姑娘,他一定會答應的。彆說是換命格,就是要他賠上自己的命,奴婢相信他也是毫不猶豫。”
沈氏有些心動,因為其實沒有更合適的人選,若是李家那個兒郎脫了奴籍,日後又考取功名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以後有侯府的拂照,領個差事不是難事。也正是因為他要依附侯府,又是受主子恩惠的,必會心存感恩對三娘好。
宣平侯似乎在思考,思考這事的可行性。
李姨娘巴望著他們,目光殷切。
這時,內室傳來一聲咳嗽。
李姨娘臉一白,目光幽幽與勞媽媽一對視。
宣平侯首當其先衝進去,看到床上的裴元惜已經醒過來,他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歡喜和慶幸。
“三娘,你…你醒了?”
裴元惜已經睜開眼,聽到動靜朝宣平侯看過來。那雙總是懵懂迷茫的眼清淩淩一片,先本渙散的眸像是彙聚萬千星光。
她望著宣平侯,“爹,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