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拍拍她的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元君是庶女,以後就按照庶女的規例。元惜是嫡女,自是要恢複嫡女應該有的體麵。”
李姨娘的身體微微震動,頭垂著。
宣平侯道:“元惜受了這麼多年的苦,日後你儘力補償才是。”
沈氏腫著一雙眼,拚命點頭。
勞媽媽身為貼身婆子竟然犯了如此大的疏忽,依照康氏的意思那是要被發賣出去的。沈氏出聲阻止,替勞媽媽求情。
勞媽媽哭得死去活來,拚命說自己應該受到懲罰,說自己有錯自己大意,最後勞媽媽隻被罰了一年月錢打個二十個大板,照舊還在軒庭院裡當差。
至於裴元君,沈氏想了一下,同康氏說起暫時先不搬動,還住在軒庭院。
“你可想好了,元君還留在你身邊,你怎麼和元惜相處?”康氏問她。
沈氏恨李姨娘,怨自己粗心,但她對裴元君是真的遷怒不起來。十五年的母女情深,豈是說散就能散的。
“母親,我這心還亂得很,我不知道怎麼辦…我真的不知道…元君有什麼錯,我的元惜那麼可憐…”
康氏一聲歎息,孩子們能有什麼錯,錯的是李氏那個婦人。
按宣平侯的性子,李姨娘活不過今晚。康氏有考量,李氏必須要死,但不應該是今夜。左不過多活幾日,到時候處理起來更乾淨利落。
事情了結時,裴元惜來了。
宣平侯忙問:“你頭還疼不疼,怎麼不好好歇著?”
裴元惜哪裡睡得著,她的頭倒是不疼。
沈氏眼巴巴地看著她,她中規中矩地行禮喚著母親。在聽到勞媽媽的處理結果和裴元君依舊住在軒庭院裡,她並不覺得意外。
母親必然還信任著勞媽媽,必然還會對裴元君存在母女之情。她穿越而來,一睜眼就親眼看到那樣的事。然而她不可能告訴彆人,彆人也不可能相信,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秘密。
康氏憐惜道:“這件事情我和你父親已經查明,你安安心心地養傷。日後你就是咱們侯府嫡出的二姑娘,缺失的東西祖母都會補給你。”
裴元惜搖頭,“祖母,父親,我並不在意這些,以前什麼樣子以後還什麼樣子。我隻是想來看看姨娘,我還有些話想同她說。”
宣平侯聽不得她這樣的話,更加恨李姨娘。
都鬨到這個份上,他的元惜還想著來看這個婦人,可見是一個多麼心善的孩子。李氏這個婦人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何如此狠心
李姨娘在聽到她的聲音時,已經睜開眼。那枯敗的神情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詭異,看向她的眼神也是那麼的詭異。
她倒是不怕,走得近近的。
一個被捆了手腳的人,有什麼可懼的。
“姨娘。”她輕聲喚著,像是沒有一絲隔閡。
李姨娘看著她,竟然還露出一絲欣慰,“三姑娘還能來看我,我真是很高興。彆人怎麼說姨娘,姨娘都不在意,姨娘隻盼著三姑娘日後一生平安。”
還叫她三姑娘,怕是還以為有機會翻盤。
“姨娘放心,我是宣平侯府的姑娘,我們裴家昌盛百年,我定然是會一生平安的。姨娘曾對我說,希望我像你服侍夫人一樣,以後服侍元君,這一點恕我不能辦到。我既然是侯府的姑娘,便不能允許自己低三下四如同下人一樣。再者元君雖然養在母親膝下,卻是我的妹妹,我豈能像奴婢一樣侍候她?”
她一字一字,並不見有什麼怨恨。像是掰開一件事情娓娓道來,期間連情緒的起伏都不明顯,唯有淡淡的憂傷。
康氏離得有點遠,這話倒是聽得清清楚楚,彆提有多憤怒。
好一個李氏,原來以前就是那麼教元惜的。讓一個姑娘給另一個姑娘當下人,虧她想得出來。此等毒婦,不能再留。
李姨娘麵色猛然哀沉,不等她要說什麼,裴元惜哭起來。
“姨娘,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是為了自己的女兒,你想讓你的女兒當嫡女,你不想讓她當庶女。可是現在事情暴露了,你告訴我,你之前說的那什麼福薄之命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元君她該怎麼辦?”
康氏一個激靈,看向李姨娘。李姨娘如果說真的,那麼福薄的就是元君。如果她說假的,證明她此前就是在騙人。
李姨娘道:“信則有,不信則無,三姑娘問我也是白問。”
“我知道姨娘肯定不會說實話,我隻是擔心元君。她突然從嫡女變成庶女,還擔著那樣的一個福薄的名聲。她肯定還不知道姨娘你給她尋過一個夫婿,她要是知道該多麼難過。”
李姨娘的眼神變得可怕起來。
裴元惜像是一無所知,聲音哀傷低啞,“姨娘,我知道你一生都在為元君謀劃,你讓她占著我嫡女的身份,讓她享受原本屬於我的榮寵。隻可惜眼下事情敗露,昌其侯府是無論如何不要聘她的。彆說是侯府,便是一般的人家,怕是也會退避三舍。”
李姨娘可怕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你…你…你胡說!”
裴元惜大哭起來,“姨娘,你放心,我不會和元君相爭,我什麼都不會和她爭。如果她想和我爭,我所擁有的一切,我都會讓給她。”
包括那些曾經受過的罪。
李姨娘聽懂她的意思,她是在說如果裴元君敢和她爭,她就會以牙還牙。這個孩子…太可怕了。她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她是在威脅自己,她到底想做什麼?
她五歲的時候就聰明得不像話,沒想到傻了這麼多年還是如此。早知道會這樣…自己真的應該…
“你憑什麼不讓!二姑娘是夫人親手養大的,你就算是想爭也爭不過她。”
沈氏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她下意識看向裴元惜。
裴元惜的臉上沒有半點憤怒,意味深長地看向外麵,那外麵不久之前勞媽媽才被杖責過,“我知道元君是母親養大的,我並不在意這些。我是侯府的姑娘,我有祖母和父親的寵愛已經足夠。”
李姨娘的臉已經扭曲,這是什麼孩子?
從小就聰慧近妖,彆人聽不出這話裡的意思,她怎麼會聽不懂?這是在告訴她,在侯府裡有老夫人和侯爺的寵愛,夫人的疼愛要不要無所謂。剛才對方往外麵輕飄飄的一瞥,足夠她膽戰心驚。
她不由懷疑對方是不是還知道什麼。
不,不可能的。
不會有人發現的。
“你以為有這些就夠了嗎?你聽姨娘的,萬事沒有自己的命要緊。你想得再多再聰明過人,要是沒有命活那也是白搭。”
裴元惜盯著她詭異的目光,聲音極低,“我能不能活,能活多久都不用姨娘操心,總歸是會比姨娘活得長。我這個人不是什麼善心人,便是死也會拉墊背的。已經同年同月同日生,自是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李姨娘頓時瘋了,怒吼起來,“你敢…你這個賤人!”
宣平侯青著一張臉,差點要衝過來,被康氏一個眼神製止。
康氏冷笑,“這個時候還死不悔改,那以後都彆開口了。”
一碗啞藥下去,李姨娘縱然以後想開口也開不了口了。反正事到如今,她認與不認已無關緊要。這樣的毒婦,再留下去隻會是個禍害。
那雙不甘的眼死死盯著裴元惜,裴元惜無懼不躲,且還露出一絲微笑。
這哪裡是個十五歲的姑娘,分明是個畫皮鬼。可惜李姨娘啞了,要不然此時定會大聲喊出這句話。
“爹,李姨娘到底是元君的生母,她們母女還沒有相認。元君一向明理,事情過後定會想起自己的生母。”
宣平侯若有所思,看向康氏。
康氏一想也確實有理,元君到底是侯府的姑娘,李氏再狠毒也是她的生母。說不定日後想通會記起這個生母,若是到時候李氏已死,隻怕會怨上他們,他們不應該做這個惡人。
“我的兒,你真是心善。她犯了這樣的大錯,你還想著留她一命。可憐你受儘苦難,還如此替他人著想。”
李姨娘壓根不想活,她知道隻要自己活著一天,就是沈氏心頭的一根刺,就是裴元君的汙點。隻有她死了,沈氏才會慢慢淡忘她做過的事善待她的女兒。
她嗚嗚出聲,怒視著裴元惜。
“你這個毒婦,虧得元惜還替你求情,我看你真是死有餘辜。”宣平侯怒道。
裴元惜麵上露出難過,“我看姨娘怕是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一心求死,萬一她想不開…”
“想活想死可由不了她,你放心,爹知道怎麼做。”
李姨娘聞言,憤怒轉為恐懼。
裴元惜望著她,目光憐憫,“姨娘,你可得好好活著啊。不為了彆人,就算是為了元君,你也不能死。”
她恐懼更甚,因為她聽懂了裴元惜話裡的意思。
然而更令她膽顫的是裴元惜接下來的話,裴元惜說:“姨娘,我會勸說元君去看你的,我相信有朝一日她一定會認你這個生母。”
聽完這句話,她已是徹骨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