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約記得陛下的生辰好像不是這個時候。
“我不知道…沒有備禮。”
“不需要,你們能陪我吃這頓飯就是最好的禮。”商行雙手合十,“我願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我們三個永遠在一起。”
這是什麼願望?
如此簡單,又如此詭異。
她想過最大的可能就是她以後會嫁給公冶楚,視商行為子侄。所以商行才會親近公冶楚,也親近她。
真是這樣嗎?
為什麼又覺得有些牽強?
這個願意對商行來說並不簡單。他願天天能和父母在一起,願年年生辰都能有父母的陪伴。於他人而言,這不過是件小事。但對他而言,這太難了。
裴元惜的目光不經意同公冶楚撞在一起,她嚇了一跳趕緊低頭。
太嚇人了。
剛才大都督的眼神好嚇人,像是審視她又像是想看穿她。
公冶楚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裡她不再是一閃而過,而是被他抱在懷裡。她臉色蒼白強顏歡笑,手撫摸著他臉。
她說:“阿楚,彆難過。我相信人生幾重,縱使山遙水遠時空迢迢,我都會與你們重逢。”
夢裡,他似乎還聽到嬰兒的哭聲。
這句話他曾經聽陛下說過,他以為那隻是陛下的癔症。然而在他經常夢到她之後,他其實是有過懷疑的。
昨夜的夢太過不尋常,因為他醒來後在自己的臉上摸到了一片濕。
他哭了。
夢裡的那個他哭了。
他實是沒有辦法解釋這個反常的夢,開始認真正視小皇帝說過的話。眼前的這個姑娘…真的會是他以後的妻子…孩子的母親嗎?
一頓飯下來,裴元惜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她以為吃完飯就結束了,誰知商行提議要飯後消食。更離譜的是,是他們三人一起消食。
眼下已過戌時,長街華燈初上。
躲在暗處的宣平侯其實並未遠離,女兒同陛下單獨吃飯他是一萬個擔心。待見到公冶楚也進了四合酒樓,他的心更是提到嗓子眼。
想到坊間傳什麼君臣爭女,他恨不得衝進去。
等啊等,好不容易看到女兒出來,卻見她還是同陛下一起。而且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大都督竟然和他們一起。
雖然大都督人高腿長走得快,但很明顯三人是一路的。
走在後麵的裴元惜有意同公冶楚保持距離,她和商行一邊說著話一邊放慢腳步。而公冶楚本來就走得快,很快把他們落下。
公冶楚冷著一張臉,走到哪都自帶寒氣。
他略回轉身,眼角餘光看到那邊走邊說的兩個人。他們似乎在指著一旁的糖人攤子說些什麼,少女在說少年在聽。
母子?
心中浮現這兩個字。
此時商行也看到他,牽起裴元惜往前跑,“快點,我們落下了。”
宣平侯看到這一幕,又恨不得衝過去。陛下怎麼以這樣?大庭廣眾之下牽元惜的手,這…這…到底鬨哪樣?
裴元惜被牽著跑,很快追上公冶楚。
公冶楚冰冷的眸盯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表情十分耐人尋味。
商行立馬鬆開,開心指著旁邊的泥人攤子道:“我們也去讓人捏一個吧。”
說完不由分說,一手牽著裴元惜,一手牽著公冶楚跑到那攤子前。
暗處的宣平侯驚得捂住自己的眼神,這…這…這也太胡鬨了。陛下到底在做什麼?兩男一女牽在一起像什麼話。
他覺得今晚真是驚嚇太多,那可是大都督啊,怎麼能由著陛下胡鬨。
商行已經在同那捏泥人的交談,說是要給他們三人都捏。裴元惜以為公冶楚會拒絕,誰知道他竟然沒有吭聲。
這可真是匪夷所思。
她眼眸幽深,猜不透這些玩弄權術之人的心思。
捏泥人的多看了他們幾眼,長得這麼好的公子姑娘,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小姐。就是那個當爹的看上去太嚴肅。
“老爺,你家公子姑娘生得可真好。”
商行聞言,俊秀的臉滿是錯愕。
爾後明白過來,一張稚氣的臉憋得通紅。
公冶楚冷眉冷眼,眼神如刀。裴元惜覺得她還是裝作沒有聽見的好,她眼神茫然飄忽,像是被另一邊賣小玩意的給吸引過去。
商行彎著腰,輕聲對那捏泥人的道:“我們是一家三口,你可彆說錯了,要不然我爹會生氣的。”
捏泥人的臉一白,快速看了裴元惜一眼。暗道原來是繼室,怪不得同繼子一般大小。隻是看發式還是姑娘家,莫不是還未過門?
忙抹著汗點頭,抖著手捏起來。期間都不太敢看公冶楚,實在是這個男人太過嚇人,他總覺得自己脖子冷嗖嗖的。
感覺被人盯著冷嗖嗖的人可不止捏泥人的一個,還有宣平侯。
宣平侯敢肯定大都督定然已經發現自己,他方才感覺大都督冰冷冷的目光往他藏身的地方掃了好幾次。
他冷汗直冒,手心裡也是汗。
不怪他多想,他實在是害怕女兒會卷進他們的君臣之爭。古往今來,被稱為紅顏禍水的女人有幾個好下場的。
不管是為權也好,為利也好,被擺在麵上視為爭奪之物的女子總不會有好結果。他的元惜,到底是哪裡惹到這對君臣?
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女兒遠離他們。
突然行人躁動起來,好像前麵發生什麼事情。
方才商行同捏泥人的說話時,已不知不覺移到一邊,而裴元惜則在不知不覺中同公冶楚站在一起。
她靠近的時候,公冶楚似乎又聞到花香。
那種香氣淡而清雅,有著絕好的安神之效。紛紛雜雜的喧鬨像是在遠去,萬家燈火也變得朦朧而溫馨。
他斂著眸,不知道在想什麼。
人群往那邊擁擠時裴元惜好像被人撞了一下,一隻大手托住她。堅實的力道從腰間傳來,她錯愕地看著扶住她的人。
公冶楚冷漠的眸中閃過一絲懊惱,手一鬆她往下直直倒去。在快要倒地時他伸出修長的腿一撈,重新將她扶住。
她心驚未定,不知該做出什麼表情,小臉儘是懵然。
那捏泥人的小聲對商行道:“看不出來你爹還是個麵冷心柔的,很是疼愛你的繼母。”
繼母?
商行猛烈搖頭,壓低聲音,“是我親娘。”
捏泥人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看了看他,暗道這些大戶人家的公子真會開玩笑。那麼小的一個姑娘,怎麼可能是親娘?
那邊公冶楚在裴元惜站穩後鬆開她,她茫然地左看右看,實際上心裡一點也不平靜。她覺得今天的大都督實在是詭異,從頭到腳都不正常。
泥人捏好了,商行舉起來。
“你們看,我們像不像?”
其實並不很像,裴元惜違心說像。
商行很開心,小心翼翼地收好,並不打算給他們。
“前麵好像很熱鬨,我們去看看。”
之前人群往那邊擠,那邊確實發生了一件事。有個賣油餅的抓住一個漢子,說那個漢子沒給錢。而那個漢子一臉冤枉,說自己確實給了兩個銅子。
一個說沒收錢,一個說給了錢,爭執不下。
看熱鬨的圍得一團,有人支持賣油餅的,有人支持那個漢子。實在是賣油餅的看上去尖頭滑腦,而那個漢子長得一臉老實相。
兩個銅子而已,有人說肯定沒有賴賬。
賣油餅的很生氣,這個漢子說要個油餅,接過吃一口就走根本沒有給錢。他小本買賣,兩個銅子也是錢。
商行皺著眉,看看裴元惜又看看公冶楚,這件事他好像在哪裡聽過。
這時一個戴幃帽的白衣女子從人群中出來,丟了兩個銅子給那賣油餅的,道:“人有落魄之時,這位大哥必不是存心賴你的賬,他定然是肚子餓極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老實漢子聞言頓時哭起來,跪在白衣女子的麵前說什麼要報答她之類的話。
商行看到這裡終於明白哪裡熟悉了,這不是柳叔給他講過他爹和他娘初見麵的故事。據說正是因為這件事,他爹才會注意到他娘。
他皺著眉,看向那白衣女子的眼神閃過厭惡。
這個人是…那位陳家姑娘。
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