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病行凶(1 / 2)

時光仿佛就此定格, 彼此錯愕的凝望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慢慢化解隔閡。一室的溫暖中仿佛越來越熱,他的臉有些不太正常的紅。

良久之後他緩緩直起身體,整個人又恢複成冷漠不近人情的模樣, 然而他微微往內縮的腳泄漏他此時的窘迫與尷尬。

裴元惜收斂心神, 不去理會自己突然湧上來的莫名情緒。他有什麼值得同情的?位高權重殺伐果決,世人敬而遠之, 但凡是他想要的東西無一不手到擒來。如此恣意隨心的人生,哪裡需要彆人的可憐。

她放下梨湯,說一句趁熱喝。梨湯泛著甜甜的氣息, 安安靜靜地被放置在桌案上。

半晌他將梨湯端起來,握著湯匙的手說不出來的修長好看。梨湯恰到好處的甜, 帶著梨子特有的果香。入口滋潤,由肺入心。

他慢慢垂眸, 叫人瞧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白色的常服襯得他越發麵如冠玉,溫暖的書房暖化他的冷漠。此時他並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大都督, 而是矜貴的病弱公子。

安安靜靜喝湯的病弱公子,著實賞心悅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美男膝蓋處的護膝, 一隻倒是係在恰當的位置,另一隻未來得及綁好往一邊歪著。正因為原本就沒有綁上,加上那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的針腳,裴元惜不由得臉頰發燙。

也不知是一時腦熱, 還是人隨心動。在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什麼的時候, 她已經蹲著身子替他調整護膝。

當她的手碰觸到護膝時理智回籠,然而此時住手已然沒有任何意義。無論何事既然動手了, 那便不要給自己半途而廢的機會。

蔥白如玉的手,繞過他的腿係好護膝。他的腿一動不動極其配合,倒是少了許多的不自在。她低頭整理護膝時, 自然是看不到他眸中的風起雲湧。

夢裡夢外時空交錯,一時是他們初遇時她裝癡賣傻的嬌憨之態,一時又是她隱在花中深情喚他名字時的嬌羞模樣。一時是她恨不得和他劃清界限的防備,一時又是她喂自己吃東西時的親昵。

他早已停下動作,握著湯匙的手僵硬到骨節泛白。垂著的眸暗湧翻滾,瓷碗中的梨湯仿佛都在起著波瀾。心之所以不平,人之所以靜止,皆是想用表麵上的平靜來掩飾心中的巨浪滔滔。

裴元惜係好最後的帶子,努力忽視護膝原本的醜陋。果然人長得好看腿也長,便是再醜陋的護膝綁在這樣一雙腿上也成了精品。

她直腰的瞬間調整心態,儘力麵色如常地站起來。

美眸那麼一抬,便看出了些許不對勁。他的臉很紅,紅得極為不正常。在她看他的時候,他突然猛烈咳嗽起來。那咳嗽聲中帶著重重的痰音,一聲比一聲聽得讓人難受。

“大人…”

“我沒事。”他沒看她,繼續喝湯。

湯已涼了不少,喝到口中像是冰沁的水,卻澆不滅周身的熱。那熱氤氳中,他感覺自己被團團困住。

這時一隻柔滑溫玉般的手覆在他的額頭,他聽到她說發燒了。

誰發燒了?

“大人,你發高熱了,必須請太醫。”

“不要。”他低語著,不知不覺中帶出幾分任性。

燒成這樣還咳嗽,卻死也不肯看太醫,這個男人怕苦怕到這個份上也是難得。她倒是不想管他,可事情既然叫她碰上了,她總不能一走了之。

“不行,必須讓太醫過來看看。”

她態度強硬,當下把柳則叫進來。柳則聽到她說讓去請太醫時,下意識看向自家大人。大人的臉很紅,看上去確實有些不太好。

可是大人的固執他是知道的,彆說是這樣的小病,便是刀箭無眼時受的傷也隻是敷藥不肯喝藥。

“大人?”身為屬下,他自然要請示自己的主子。

公冶楚也知道自己生病了,熱氣將他包圍著他感覺自己呼出來的氣都是熱的。他拚命壓抑著咳嗽,以拳抵在唇邊。

“不用,送裴姑娘回去。”

裴元惜真想一走了之,卻不知為何非要擰著他來,“不行,今天你必須看病。柳護衛,你趕緊讓人去請太醫。”

柳則左右為難,大人不肯看醫,裴姑娘又非要他去請太醫。他到底聽誰的?若論職責自然是聽大人,可是大人的身體要緊,他也希望大人儘快好起來。

公冶楚燒得有些難受,身體熱心更熱。他好久沒有體會過如此溫暖的感覺,早已冰冷的心在慢慢暖和起來。

裴元惜見他不說話,又對柳則說一遍去請太醫。柳則這次沒聽到自家主子說出拒絕的話,連忙跑了出去。

忙不迭地命人去請太醫,心道果真是一物降一物,難怪主子會去宣平侯府提親。倘若以後裴姑娘嫁進都督府,或許大人便有人照顧了。

太醫來得極快,都督府去請那是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飛過來。被請來的太醫是熟人,正是以前給裴元惜看過診的龔太醫。龔太醫現在可是太醫院的紅人,因著他入了商行的眼,已然是太醫院裡品階最高的太醫。

龔太醫跑得氣喘籲籲,要不是兩個柳衛挾著他,他早就癱倒在地了。到了公冶楚的院子,這才從另一個柳衛手中接過醫箱,理了理衣服進去。

一進去,看到裴元惜後倒是沒露出驚訝的表情。裴元惜已經是公冶楚的未婚妻,她在公冶楚生病的時候出現在都督府並不為奇。

趕緊探了脈,眉頭皺得能夾死蟲子。

他是不敢斥責公冶楚,卻也是本著醫者父母心再三叮囑他們不敢再大意。他心裡歎了一口氣,風寒拖到這個地步的他沒見過。以前聽過窮苦人家看不起病,小小的風寒拖死人的事。但那是窮苦人家,大都督可不是。能拖到這個份上,也真是……

柳則被他的眼神一看,心裡叫苦。不是他們不給大人請太醫,而是大人不肯哪。今天要不是裴姑娘在,隻怕大人還想自己扛過去。

“龔太醫,該用什麼藥你儘管開。”裴元惜道。

柳則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心道裴姑娘肯定不知道大人有多不願意喝藥,反正他跟了大人這麼多年就沒見大人喝過藥。

暈沉沉的公冶楚一言不發,若不是他臉色實在紅得詭異,旁人隻怕瞧不出他是個病人。他聽到藥字,沉沉的眼皮略微動了動。

龔太醫下筆如飛,很快開好藥方。

柳則拿了藥方出去,走路如飛一般。

裴元惜看著公冶楚,他臉紅紅的倒是還算配合。不說話也不動彈,如此模樣讓她生出一種他很乖巧聽話的錯覺。

龔太醫被人送出去,回望空曠冷清的都督府再想到大都督身邊的那個姑娘,他感慨萬千。誰能想到幾個月前他看診過的那位侯府傻姑娘,會在短短的數月之後有如此際遇。不僅被陛下認為乾娘,還成了大都督的未婚妻。

世間之事,還真是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