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1 / 2)

兩日後是個晴天。

段淩和奉命護送豐鈺回鄉。

這些日子不比從前悶熱,下過雨後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青草香,清風吹來,舒爽怡人。

豐鈺手裡捏著一柄綴了紫色穗子的蟬翼紗團扇,將車簾撩起一點兒,一路與段溪和說話。

這回前來臨城,豐鈺所獲頗豐。不但拾回了冷淡的舊情,更得了許多新的寵愛。告辭前大舅母扯住她的手幾番哽咽,一再囑咐她定要勤來。還和外祖母定了冬月十九的六十大壽定要再來住些時日。

豐鈺一一乖巧應了。

兩個時辰路途並不遠,沒想行至一半時卻出了變故。

隻聽官道上一陣疾馳的馬蹄聲響傳來,伴著嘈嘈雜雜的人聲。

“二姑娘,慢些!瞧前麵,可彆撞上人家的車!”

這話未完,豐鈺所乘的馬車猛地朝左急避。

小環掀了簾子,還沒來得及探出頭去瞧是什麼情形,就見一片緋紅的影子伴著噠噠啼聲飛速擦過車窗。

“鬆開韁繩,把手給我!”

清朗的男音緊密跟上,豐鈺什麼都來不及去看,適才車避得太急,她拿扇子那隻手臂猛力撞在了車窗上麵,好一陣痛麻。

段淩和急急叫停馬車,掀簾來瞧豐鈺,“鈺妹妹,你撞傷了不曾?”

豐鈺揉揉手肘,苦笑:“不妨事。兄長無礙吧?”

身後那嘈雜的人聲到了近前,一叢侍衛仆婦擁簇一輛馬車,一管事模樣的人認出段淩和,忙上前致歉,“是段大爺?虧得貴府趕車人反應敏捷,否則給我們二姑娘撞了車,還不知闖多大的禍。過意不去得很。”

段淩和認出那管事,臉上本來的震怒急切登時消散殆儘,眼裡光芒閃爍,激動不已,“鄭先生!適才過去的,是侯爺和冷二姑娘?”

…………

冷雪柔嚇壞了。

她淚眼漣漣,整個人縮在安錦南懷裡,緊緊抓住他手臂上的衣料,嬌嬌的嗓音微微發顫,帶著幾絲哭腔,“姐夫,人家怕死了……”

安錦南“哼”了一聲,一麵緩緩縱馬,一麵冷聲道:“你也知‘怕’字怎寫麼?隻身一人就敢翻牆離家,沒學過騎術就敢私自馭馬。我以為你膽子是簸籮做的,沒你怵的東西!”

“姐夫……”冷雪柔可憐兮兮地抽了抽鼻子,“人家是不舍得你走嘛。家裡人人都管束我,拘著我,隻有和姐夫在一塊兒我才覺得自在,覺得高興。若是連姐夫也罵我,我……我不如剛才被那馬匹踏死算了,活著有什麼好?”

她越發哭得撕心裂肺,揪住安錦南身前一塊衣裳,把眼淚都抹了上去。

安錦南蹙了蹙眉,身後從人們跟了上來,安錦南回過頭去:“適才可有傷及無辜?安撫過不曾?”

鄭管事上前回話:“是段家大公子,護送他表妹回盛城。適才一番話說得極客氣,瞧來並無大礙。”

安錦南“唔”了一聲,抬手拍了下冷雪柔的背脊,“去車裡坐著!”

冷雪柔待要撒嬌不依,安錦南麵容一肅,她便不敢言語了。乖乖扶著芍藥的手下馬蹬車,撂簾子前,還狠狠地剜了芍藥一眼。

安錦南對這不講道理的磨人精簡直沒轍。

前腳他離開臨城後腳這妮子就追了出來。

安錦南揉揉額頭,麵色微沉。

芍藥擔憂地打量他神色,——這回冷家著實做的太露骨了!

活生生的大閨女身邊沒隨半個婢女,能獨自從冷家逃出來不給人知覺?

安錦南抿抿嘴唇,回眸見段府的馬車亦趨近了,自家姨妹到底是衝撞了旁人,他索性翻身下馬,緩步朝段家一行人走去。

豐鈺透過偶然被風吹起的車簾縫隙瞥見立在自己十步之外的安錦南。

五載過去,他英氣的眉眼似多了幾絲沉鬱之氣。五官線條愈發鮮明,麵容有如刀刻,比從前精瘦、沉穩。

豐鈺收回目光,沒有多言。

…………

盛城的嘉毅侯府原是安氏祖宅。

他父親老嘉毅侯在京城留下一座禦賜的宅邸如今已然空置。

安錦南這一房隻剩下他孤零零一個。

父母皆亡,妻兒身故,沒入宮中的姐姐和外甥亦已玉殞香消。

老宅這邊住著他二叔的遺孀並幾個堂弟妹,另有年輕時便回家守寡的的大姑太太。安錦南回來後,重新修繕了舊居,擴了院牆,建書院,招遠近各鄉的族中子侄與堂弟們一塊兒讀書;修花園,供族裡姊妹們聚宴玩耍。

在宅子東邊,辟出一間大院子,將原本東南角三四個閒置的小院落合圍在一起,單獨開了大門,這才是嘉毅侯所居之處。然冷雪柔前來自不可能宿在嘉毅侯的院中。

芍藥帶冷雪柔穿過內通的小門往內宅去。燈籠微弱的光線將人照射出細長的影。冷雪柔跟在芍藥身後,不時回過頭去瞧東邊的院子。心裡莫名委屈。

假裝受驚過度虛弱非常才勉強留在盛城,沒被姐夫強行送回臨城家去。如今又攆她出院子,要她去和什麼五姑娘擠一間房。

芍藥見她步子淩亂心不在焉,不免出言提醒一句:“二姑娘,仔細腳下。”

她不出言還好,這一出聲,冷雪柔的委屈就有了發泄之所。

“芍藥,我問你,晚上你宿在哪兒?姐夫院子那麼大,不會除了正房再沒旁的宿處?緣何你住得我就住不得?”

那安家五姑娘知她和姐夫來了都不曾過來問聲好打聲招呼,架子擺的十足,自己才不要巴巴地湊上去貼人家冷臉呢。什麼東西!

若是阿姐還在,肯定要留她在上房暖閣裡,撥最貼心的丫頭伺候,什麼都給準備妥帖……

這可好。她出門急什麼都沒帶,姐夫男人家粗心也罷了,連這芍藥也不說幫忙想著置備。如今她兩手空空還穿著臟了的衣裳,不知要被送去個什麼醜八怪的屋裡頭擠著人家的床睡。

冷雪柔這般想著便紅了眼圈。

芍藥抿嘴笑道:“二姑娘說笑了,奴婢住的是下人房,哪能和姑娘比?侯爺院子裡除了侯爺的上房是住得人的,其他處都未收拾,不及內宅舒適。姑娘不必怕,我們五姑娘最是和氣不過,她屋裡寬敞,姑娘去住不會擁擠。”

冷雪柔沉著一張小臉,在芍藥話裡挑刺:“你們五姑娘?不知道的,以為芍藥你是安家的家生子呢!你老子娘兄長弟妹都還在我們段家!自打阿姐去了,你便一心隻顧著巴結姐夫,我瞧你早不記得誰是你主子,要聽誰的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