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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彆開視線沒往安室透的方向看,而是把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了貝爾摩德身上:是要單獨談談,但我更希望和梓小姐單獨談,所以能請安室先生回避嗎?
我說既然你能帶梓小姐過來,那肯定證明她和你是一路的人,那我跟她談和跟你談都是一樣的吧。
這話一出,在場的三個人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怔愣,接著貝爾摩德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玩味想笑,而安室透也很快回過神來,理解了我這種舉動的意圖。
這就是現在這個時間最好的選擇。
我不太清楚安室透和貝爾摩德之間到底是怎麼交涉的,但這兩個人一見麵就說謎語,能把彼此的目的說清楚才怪——
我猜她來這裡,除了想要找試探我的機會之外,可能還有彆的心思。她事先不知道我們的交涉會是什麼樣的走向,恐怕也不知道會不會和我發生直接的接觸,她必然不會把這樣的試探當成自己唯一的目的。
而在這裡,有一件事,是不管事情往什麼方向走都可以做的。
那就是試探田中太郎。
田中太郎是離我最近的人,更不用說他自己身上也有很多秘密。如果貝爾摩德想拿捏我的話,不可能會放過這樣一條線索。
我不知道田中太郎有沒有可以和貝爾摩德同台競技的能力,但不管有沒有,我都不想讓他承擔這樣的風險。
之前一次是作為公安的他在暗中保護我,這一次,該換作為老板的我保護身為員工的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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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的,我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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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太郎還在愕然,一旁的安室透已經有了動作,他伸手攬住了田中太郎的肩膀,拉著他往外走。
直到店門口,他還在不安地回頭看,我向他比了個口型,我跟他說: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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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即使安室透不在,空氣中那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也並沒有好太多。
或許從一開始,釋放出這種壓力的人就不是安室透,而是貝爾摩德吧。她從來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我很清楚這一點。
現在隻剩下我和貝爾摩德兩個人了。
單挑酒廠女明星,想想都覺得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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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榎本梓”倒了杯水,放在了桌上。
我說梓小姐,沒想到波洛真是藏龍臥虎,你們兩個店員居然都是這麼深藏不露的存在啊。不過你們是什麼樣的人其實我一點都不關心,也不會和彆人亂說的,所以你們可不可以不要找我的麻煩——
說到這裡,我自己停了一下,然後自嘲地笑了:“果然就算這麼說也是沒有用處的,從之前那些事情也能看出來,你們不是會輕易善罷甘休的人,可是我身上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們這麼大費周章地折騰呢?”
我說我確實做過一點研究,但也不算有才能啊,更重要的是我隻是一個本科生誒,乾我們這行的碩士博士專家學者一抓一大把,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呢?難道就是因為我認識了安室先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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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榎本梓”坐在桌前,單手撐著腮,視線落在了麵前的那杯水上麵,她沒有看我,也沒有對我的話做出什麼反應,有一瞬間,我甚至懷疑她是不是真的聽見了。
在我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她終於發出了聲音。
那不是榎本梓的聲音,而是屬於貝爾摩德的,原本的聲音。
“你們研究室最近在學會上發表的那種促進細胞逆生長的藥物,聽說是出自你的手筆。那個項目的思路正好和我們想要的東西重合。”
“你們想要的東西?”我本能地這樣反問了一句。
她抬起眼,豎起了一根食指,立在唇邊,接著,我聽到了那句經典的台詞:“我們既是天使,也是惡魔,逆轉時間的洪流,讓死者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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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表現得意料之外的坦誠,完全沒有向我隱瞞關於可以返老還童的藥劑的事,這多少讓我有點意外。
畢竟我現在還不算是板上釘釘地被他們抓在手裡,在入職之前向員工透露機密內容是不受保密條例保護的,我隨時可能會出賣他們——還是說她從一開始就打著這樣的主意?
貝爾摩德的立場時常讓人感到困惑,很多時候我也分不清她到底該算是真酒還是假酒,不過她賣組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隻是這次剛好賣到了我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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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捧起了自己麵前的杯子。
我的手其實不太穩,一直在不由自主地顫抖,所以杯子裡的液麵也跟著不停的抖動,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反應,我知道現在的我並不平靜,我也沒打算假裝平靜。
我從不奢望自己可以在貝爾摩德這樣的女演員麵前賣弄演技,說實話是我唯一的出路。
而幸運的是,在我麵前的人是貝爾摩德,所以我可以試著賭上一把,賭賭看我知道的那些信息是否真的能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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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作輕鬆地說,我好像知道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如果我現在選擇拒絕你們的話,你們是不是就要滅口了?
她點點頭,又添了一句:從綁架失敗那一刻開始就是如此了,現在即使你多知道一點彆的東西,結果也不會有什麼改變。
——這種平靜的語氣反而聽起來更加可怕,就像是在陳述一個理所當然的事實一樣。
我感覺自己的手抖得更厲害了,那種顫抖甚至蔓延到了我的聲帶,於是接下來我說話的時候也帶了少許的顫。
我幾乎是調動了自己所有的勇氣,才頂著逐漸發麻的頭皮,對她說:可是,這個項目我不想做。
頓了頓,我又重複了一遍:我是不會做的,那種逆生長的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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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會死也不要做嗎?”貝爾摩德的聲音裡聽起來似乎帶著某種戲謔。
我咬著嘴唇,抬頭看著她,從喉嚨裡擠出自己的聲音:“那種東西是不可以存在的。”
“如果把不該存在的東西製造出來,是會遭天譴的,我不想那樣。就算能做到也絕對不會那麼做。”
“如果我說,不答應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去那個世界的話呢?”
貝爾摩德的後背向後靠了一點,那張麵孔剛好落在陰影裡。
榎本梓的這張臉並沒有多少攻擊性,於是那種危險的表情在這張臉上難免顯得有些違和,落在陰影當中,看起來尤為可怖。
周圍的空氣一點一點地變冷,我感覺自己的眼眶有些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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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會感覺到害怕,在真正的來自黑暗的人麵前,我本地感覺到害怕。
我太害怕了。
害怕到幾乎要堅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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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想把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吞回去。
那太丟人了,在談判裡忽然哭出來什麼的,太丟人了。
我提高了語速,幾乎不假思索地連番說著我能怎麼辦啊,那種東西真的不可以做的,是完全違背倫理道德的,我就算不乾科研了可是我的底線還在啊!
但是我也不想死,我真的好害怕,我完全沒有辦法了,擺在我麵前好像根本就沒有一條正確的路,明明我隻想安安靜靜地當一個普通人,為什麼非得用這種方式折磨我啊!
說著說著,原本的恐懼當中真的摻雜進了一點傷心,於是強忍眼淚的動作就愈發辛苦了,我說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呢,我什麼都沒做錯啊,之前做那個課題也隻是因為想要救更多的人而已,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說我果然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搞科研,不然也不會遇到那麼壞的老師,也不會遇到這麼奇怪的事情——
“所、所以我真的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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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坐在我對麵的是琴酒的話,我現在八成已經涼透了。
但貝爾摩德並沒有真正要動手的打算,她隻是靜默地注視著我,很久很久,才歎了口氣。
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我的跟前,用一隻手撫過我的側臉。
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眼下,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我可並沒有想要弄哭你的意思。”
對上她視線的那個瞬間,我想,或許這一次是我賭贏了。
接著,我聽到了她用一種仿佛帶著蠱惑的聲音對我說:“倒也不是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
“所以要來驗證一下嗎?看看那條路到底是通往地獄還是天堂。”